20. 第 20 章 。(2 / 2)

他們從一開始就打算拉我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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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迎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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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電話之後,田中太郎還在一邊關切地看著我,問我是什麼情況。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扯起嘴角,說:“剛剛我還說不想卷進麻煩事裡,沒想到麻煩先一步找上我了。”

我說我可不是雙標啊,要是有辦法避開我也不想這樣的。不過照這個架勢,接下來這段時間咱們店可能得先關一陣子了,我給你批兩天帶薪休假吧。

他說不帶薪也行,老板你現在這情況也不容易。

我說不帶薪遇到事我可就不好意思找你幫忙了啊。

他笑笑,說:那好,接下來就算我工作調動,從店員變成老板你的二十四小時專職保鏢。

……倒也不用二十四小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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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了這件事情一衝,我和田中太郎之間因為坦白局引起的尷尬倒是被衝淡了不少——當然可能主要還是因為我們這場坦白局還算體麵,隻是挑破了一些原本我們就心知肚明的事情而已,所以原本好像也沒有太多尷尬,隻是有些確定了之後的心情需要整理而已。

不過現在好像也沒有更多來安靜整理心情的時間了。

我跟田中太郎偷偷開車去我店門口轉了一圈兒。距離輿論發酵才過去不到六個小時,在我們路過店門口的時候,至少看到了三夥賊眉鼠眼的家夥往店裡探頭探腦,看樣子像極了想要挖新料的狗仔。

輿論戰才剛剛開始,之後來找事的人隻會越來越多。

我靠在車座上,仰頭望著頂棚,感歎:沒辦法了,感覺在這件事徹底擺平之前都得避避風頭了。

凡事總得往最壞處打算,才不至於在遇到麻煩的時候束手無策。

我不敢賭那些人的道德水平,不敢賭他們會把我的信息泄露到什麼程度,我會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他們——

“接下來這段時間,我會儘量減少出門的頻率,儘量不去使用公共交通,如果一定需要出門的話,我可能需要借用你的車,這樣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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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必須要去的地方,我有一個必須得見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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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這樣。”

諸伏景光對著電話的另一邊說:“照現在輿論炎上的架勢,那些人不可能會注意不到。而輿論已經發酵,就算現在著手撤消息恐怕也不會有什麼效果,搞不好還會適得其反。”

“就是說,接下來我們恐怕需要以他們已經知道了她的存在為前提來考慮對策了。”

“我明白了。”降穀零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嚴肅。畢竟這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那麼Hiro你那邊有什麼想法嗎?”

“我想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把組織的事情告訴她。”諸伏景光說。

“不行!”降穀零幾乎不假思索地否決了這個提案,隨即他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似乎過分激動了,於是把聲音放緩了些,但聽起來還是頗有幾分強硬:“Hiro,這件事情絕對不行。組織可能會直接與她發生接觸,如果被那些人知道她早就知曉組織的存在,你,我,還有她都會陷入危險的境地,所有和她有關聯的人都會被盯上。”

“我知道。”諸伏景光的指節微微收緊:“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將她完全隔絕在這件事之外,我也希望她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如果她一定要去麵對一道難題的話,比起什麼都不知道,把所有已知條件都告訴她才是更好的選擇。她啊,其實意外地是個很擅長解決問題的好學生。”

說到這裡的時候,諸伏景光的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起了幾分。

“她比她自己想象的還要勇敢和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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輿論的熱潮是在開庭那天被推到頂點的。

整個庭審的過程姑且還算順利,畢竟案件犯罪事實清晰,證據確鑿,爭議點隻在作案動機和量刑上。

法庭上雙方禮貌提交證據,證人問詢環節也是一排和諧,看上去雙方就案件的事實順利達成了一致,最終一審得出了有期徒刑二十年年的結果。

二十年,這在我看來已經是很輕的判決了。法官顯然是考慮到了研究室存在學術霸淩這一事實,酌情給了青木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案件到這裡已經可以畫上一個句號了,不如說它在這裡結束對於任何一方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

但被告方青木雅鬥對判決的量刑表示不服,當庭申請上訴。

庭審結束之後,關於庭審的文章和評論如雨後春筍般地冒了出來,文章直指法院有失公正,痛斥我這個檢方證人對“替.我.出.頭殺人的青木雅鬥”恩將仇報。

作為被訴方證人的同研究室前輩西條甚至實名在網絡上怒罵我不知好歹。

簡直就好像是那天在現場被青木塞了證物險些被潑一身臟水的人不是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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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鴛鴦鍋冒著騰騰的熱氣,翻滾的紅白兩色鍋底夾帶著誘人的香氣,讓人垂涎三尺。

我夾了一條毛肚,放進鍋裡。我跟對麵的田中太郎感慨,說沒想到在你們日本也能買到這種內臟,吃火鍋能涮到毛肚簡直是雙份的快樂。

我跟他科普說涮毛肚這個東西講七上八下,中間最好彆鬆筷子,不然就會變成一句歌詞:

它們都老了吧,它們在哪裡呀。

他有樣學樣地也夾了塊毛肚,也伸進了紅油湯底,笑說老板看起來心情倒是挺不錯的呀。

我說那是,沒什麼不開心的事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而且這頓火鍋裡還能涮毛肚——誒你吃這邊的沒事嗎?

“我也想試試這個到底有多辣。”他一本正經地說。

毛肚涮熟之後蘸上調好的芝麻醬,辛辣鮮香在口腔裡翻湧,著實讓人滿足。

對麵的太郎卻是被辣得嘶嘶哈哈,眼圈都隱隱有點泛紅的架勢。

我被他的樣子逗笑了,半開玩笑地說,我知道你們日本人不太行,但沒想到居然這麼不行。

他看我的眼神頓時就幽怨了起來,我才意識到可能是不行這個詞觸動了他身為雄性生物的某根神經。

我清清嗓子,假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彆開視線,一本正經地跟他科普說聽說人的舌頭上的細胞一段時間就會換一批,你要是長期跟著我吃辣,一段時間之後就能鍛煉出來了。

他沒說話,放下了手裡的水杯,似乎是要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一般地又夾了一塊羊肉片,毅然決然地伸進了紅油鍋。

然後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剛剛續杯完的水又見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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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啦,你們日本人在這方麵是真的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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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一說一,田中太郎從來都沒露出過這麼挫敗的表情誒,這副被辣到快哭出來的表情有億點點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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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還是帶著一臉的不甘心去吃了另一邊的白鍋,我安慰他說如果真的喜歡紅色的,下次我們可以把另一邊換成番茄鍋。

不知道為什麼,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更幽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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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喝足之後,我一本滿足地癱在沙發上。

我說今天庭審還是挺累人的,而且中午因為那家夥倒我胃口我根本就沒吃多少東西,現在總算緩過勁兒來了。

九條檢察官之前聯係我說根據青木這個案件的情況,二審大概會在兩周之後進行,我們需要在二審之前提交證物清單和證人名單。

現在看的話,時間剛剛好。

先前做準備的時候,我其實還懷著一點幻想,想著說不定一審結束,青木服從判決,那我也不用再折騰著參與二審了,大家皆大歡喜。

——他已經走錯一次了,為什麼還會在一條錯誤的路上不回頭呢?

中午西條裡奈特地找到了我,問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吃個飯,我說算了吧,咱倆還能有啥好說的呢?

是啊,還能有什麼好說的呢?她選擇站在了青木那一邊,我才不信她對這一係列輿論上的騷操作會毫不知情。既然選擇這麼做了,既然都選擇獻祭我來換取他們自身利益了,那乾嘛還假惺惺地跑到我麵前來耀武揚威呢?

西條裡奈看著我,冷笑了一聲,說,林之秋啊,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都不喜歡你嗎?因為你這個人太固執,太教條,研究室裡那些條條框框就你一個人那麼較真,其他人誰在乎那些啊?

她說大江看不起女生,我聽說他最開始招你是因為學園祭研究室裡缺個宣傳?就你傻乎乎地死腦筋還真在那裡死磕課題。結果呢?你大二做的數據被青木拿去寫修飾論文了,大三大四寫的論文被大江直接拿走了。你埋頭乾了這麼多年,除了現在一身罵名你落到什麼好了?

“你根本就不了解這裡的遊戲規則,在這裡隻會礙眼,趕快夾著尾巴滾回家去吧。說不定你們國家也有那種死腦筋的學校肯收你這種不會變通的蠢貨呢。”

我看著她,內心多少有點複雜。

我知道這個社會充滿了扭曲的潛規則,但我著實沒想到,一個在高等學府進修過的高級人才也能扭曲成這個樣子。

我說師姐啊,你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誰在乎你喜不喜歡我啊。我說我是不太了解你們的潛規則,但正經的規則不都在法典裡寫著呢嗎?我是遵守遊戲規則的,可能玩得沒你們那麼如魚得水,但至少不至於被紅牌罰下場。

我說我做事認真也不能算是缺點吧,我做啥都較真,求一個無愧於心,可能我一步一個腳印走起來有點慢,但至少晚上睡覺踏實啊。

她嗤了一聲,說你現在還睡得著啊?

我說你都能睡得著,我又有什麼睡不著的呢。

她微微揚起下巴,說: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她說二審之後,我們會起訴你侵犯他的名譽權。有這樣一個官司在身上,不管結果怎麼樣,你的簽證都會受到影響,你早晚要滾出這個國家。

她說:對了,告訴你個好消息吧,等青木的刑期結束之後,我會和他結婚。

——不得不承認,這個消息是真的有震撼到我。

我說師姐我以前就覺得你腦子不太好使但沒想到居然這麼不好使啊,什麼垃圾都往自己身邊撿隻會害了你啊!

她笑得十分得意:這種事情你怎麼能懂呢。

她說這是生意。

我當然知道這是生意,我當然知道日本有很多年輕姑娘會把婚姻當成一場投資,和愛情無關,隻要能過上更好的生活,隻要能躺著賺到更多的錢財,她們完全無所謂對象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現在青木雅鬥在輿論的風口浪尖,如果西條能持續在外麵炒熱度,等到他出獄的時候再立一波情深似海的人設,大概就能輕易賺到一輩子也花不完的錢。

所以他們才選擇二審上訴。

因為二十年的投資,對於西條來說風險還是大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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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明白為什麼他們要這麼折騰了。

我歎了口氣,說,西條前輩啊,既然你想這麼做,我也就不說什麼了。

我就問你一句話吧,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她說這種事情不勞你掛心,你就收拾好東西等著回家就行了。

我說行吧。

你就等著和你的青木前輩一起被罰出賽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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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物質守恒定律可知,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可以憑空出現,也沒有什麼可以憑空消失,所有一切的現象都會留下痕跡。

所以隻要是人為製造出來的“假象”,就不可能是完美無瑕的。

輿論苗頭開始不對的時候,我去拜訪了律師古美門研介,我知道他是一個隻要有錢什麼官司都肯打的男人,而且因為我外貌姑且還算周正,向他提出委托請求的時候也沒有遭到拒絕。

我說我希望他能幫我準備材料起訴學校和死去的導師學術霸淩,他問我那青木的庭審呢?

我說,這件事我的確也需要幫助,不過不是古美門律師,而是另一個人。

“我想見見加賀蘭丸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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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丸幫我找到了西條和水軍聯係的證據,還拿到了水軍手裡蓄意帶節奏的通稿。

加上黛姐姐幫我整理出來的在校期間青木本質上是學術霸淩中既得利益者的證據。

看著這些材料,我自己都在想,究竟是因為他們真的蠢到覺得自己的計劃無懈可擊,還是說他們其實也知道自己的計劃並不完美,但擺在麵前的利益太誘人所以才鋌而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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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審日如期而至,九條檢察官一條一條地出示證據,對麵的兩個人肉眼可見地焦躁了起來,甚至到最後,青木雅鬥當庭表示一切都是西條裡奈自作主張,他對此毫不知情,所以這是名譽侵權的民事訴訟與他的案件無關。西條裡奈當場就瘋了,說這件事明明青木才是主導,她隻是提了個建議,最後實行的方案全部出自青木和辯護律師之手。

法官敲了敲錘,說你們彆吵了,這案件證據確鑿,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最後結果青木雅鬥因為主觀故意殺人加策劃網絡暴力犯罪,情節十分嚴重,被改判無期,另外以西條和那個黑心律師為首的幾個人也一個都跑不了,不過因為具體的罪名和量刑情況還需要再商榷,所以會在日後單獨受理。

九條檢察官跟我說,現在這個形式,保守估計西條最少也得判上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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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就說了啊,什麼垃圾都往自己手裡撿隻會害了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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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審結束之後,我本來想請幫了我的大家到我店裡聚一聚,但是九條檢察官那邊還有什麼什麼材料要提交,今晚要加班,黛說古美門那邊最近還接了另一個案子,也忙得焦頭爛額,而加賀蘭丸據說是有一個角色的試鏡,所以答謝宴就暫時擱置了下來。

結果到最後,又隻剩下了我和田中太郎倆人。

出了法院,我興致其實不算太高,跟結果無關,隻是覺得看著以前認識的人最後在法庭上撕得一地雞毛,心裡多少還是有那麼點不是滋味的。

其實青木也請我吃過點心,其實西條也曾經幫我調過設備。

他們做了不能被原諒的事,但他們曾經也隻是生活在我身邊的普通人。

普通人都會犯錯,但錯到那個程度,會受到懲罰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們一向自詡聰明,擅長鑽營,他們自以為是地玩弄規則,嘲諷正義,肆意攻擊和欺辱守規矩的老實人。

他們說我這樣規規矩矩的人永遠也贏不了。

但這次,是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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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進車裡的時候,太郎問我晚上吃什麼,我說我不知道你來定吧。

他想了想,說:那不然就再吃一次火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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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是被上次的鴛鴦鍋激起了奇怪的勝負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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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火鍋我可就不困了。

我當場拉著田中太郎衝進了業務超市,牛肉羊肉,來!毛肚黃喉,來!蓮藕土豆,來!香菜茼蒿,來!

抱著滿滿當當的購物袋走出超市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先前的那點憂鬱已經被一掃而空了。

嗐,誰要為那些無關緊要的壞蛋難過啊,這世界上唯有火鍋和太郎不可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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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太郎大概也抱著一雪前恥的心思,特地跟我說今天咱們不吃鴛鴦鍋,就煮紅湯。

我說不然還是算了吧,人,其實也沒必要這麼逼自己,咱們兩邊都煮上唄。反正我也不是四川人,對紅鍋沒什麼執念。

他說行吧,鴛鴦鍋就鴛鴦鍋吧。

……不是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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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你這不是根本就沒進步嗎!

不應該啊!過去的半個月裡我倆都是一起吃的飯,我看他也一直在溜著縫地練習著吃辣的啊!從一點都不能吃到可以嘶哈嘶哈地來上一點,我覺得他應該多少有點進步吧?

怎麼還是沒吃兩口眼睛就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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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開二度地看著他被辣紅了的眼圈,我再次對他心生憐憫,我說太郎啊,說真的,你不用勉強自己的。

他也很委屈,說:老板,道理我都懂,但火鍋好像確實還是辣鍋比較好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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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我悟了。

麻辣火鍋是真的可以征服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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