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 林。但願我的這通電話沒有打擾到你的休息。”
聽筒裡傳來了安室透的聲音。
不對,雖然聲線和平時彆無二致,但說話的語氣和態度和平時都大相徑庭。我的神經幾乎在一瞬間繃緊, 因為我恍然意識到, 此刻在和我通話的並不是我熟悉的“安室透”,而是, “波本”。
距離那場荒唐的綁架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 在後麵這三個小時的平靜又溫暖的氛圍當中,我幾乎已經選擇性地淡忘了三個小時前那種恐怖到讓人窒息的感覺——
所以我竟然忘了,黑暗隻是一時的退散, 卻並沒消失, 甚至直到這個深夜的時刻,還有人在黑暗的中心與他們周旋。
——不合時宜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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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岌岌可危的橋索上的人是不可以輕易抱團的,因為那樣的話,一步踏空隻會讓兩個人都萬劫不複。
如果我真的喜歡他,真的想要對這份感情負責, 那麼我該做的是,為這份感情創造一份可以自由生長的土壤,而不是在黑暗中,偷偷摸摸地一晌貪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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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透的狀態明顯不太對。
如果不是處於黑衣組織的監聽之下,他沒有道理那樣和我說話。
不,或者應該說, 即使在組織的監視下, 他那樣的語氣也稍微有那麼一點奇怪。
這難道是加班時獨有的不良狀態嗎?
所以說不是都唱完片尾曲了嗎!啊?
為什麼!還要!加班啊!
片尾之後的彩蛋喂口新蘭的糖不好嗎為什麼要嚇唬我這個可憐的路人小老板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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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尋思著或許自己應該醞釀一下情緒, 找找應付這種情形的狀態,但飆戲這種事情對於我來說難度著實還是有點大。
先前假裝昏迷倒還容易一些,隻要閉著眼睛彆亂動就不會有太大問題。然而現在這個情況可不一樣, 要我在清醒的狀態下和安室透同台飆戲,而且還是在不知道觀眾是什麼成分的情況下,我還沒至於那麼托大。
演戲是不可能演戲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演戲的,隻能稍微真情流露一下的樣子。
嗯,對。雖然我已經接受了自己被綁架進主線的現實,但是!接受和毫無怨言是兩碼事!
我腦內有很多臟話我一定要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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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著電話另一端說:大哥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你知道正常人是需要睡覺的嗎?今天白天發生那麼多事情已經很累了可不可以不要在這個時候跑過來給我加戲啊喂!
我說大哥你到底想乾什麼我一點都不關心你們能不能放過我,我就一個普普通通的外國小老板,你們盯著我乾嘛啊!
我說你的事情我不會跟警察說的,因為我一點也不想卷進這種麻煩事裡,所以大哥啊,你能不能不要再出現在我的世界裡了!
說著說著,情緒也跟著有點上頭,到最後我自己都開始委屈起來了。
我一直都是一個沒什麼追求的人,不管麵對什麼事都是能苟則苟,得過且過,為什麼這樣還是會被逼到退無可退的境地呢?
我原本真的隻是想要安安靜靜地開個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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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承認,我其實早該知道的。
想要讓米花町保持平靜實在是一種奢望。
就像想讓人類一直保持理性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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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在這個夜晚衝動,而麻煩也會在這個晚上找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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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沙發一沉,是田中太郎坐到了我的身邊,他試探地伸手,輕輕的覆上我的後背。
那是種帶著小心翼翼的安撫,溫柔到讓人一下子就完全怨念不起來了。
我記得在很久之前,我看過一部致鬱向的劇,裡麵的所有人都過得特彆不幸,但有一句台詞,讓我一直記到現在。
【難得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所以去尋找那件讓你感覺能活著真是太好了的事情,然後為了它,努力活下去吧。】
對於我來說,讓我慶幸誕生於這個世界上的東西是什麼呢?
我不擅長尋找,但我很擅長妥協,不管將什麼捧在手心裡,我都可以欺騙自己說,看,這就是我想要的珍寶。
我可以時時刻刻假裝自己活得很好。
但這次不一樣,這次的感覺不一樣。
我擁有了自己的店,擁有了很棒的店員,我覺得我的現在前所未有的好。
我想要讓這份美好可以一直一直延續下去,我想要這份美好不是鏡花水月,不是海上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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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掛斷了安室透的電話。
很多話題並不適合在電話裡講,而他今晚打過來的目的,就是向組織中的誰證明他的任務還沒有徹底失敗,還能繼續下去。
同時他也在向組織證明,我這邊並沒有和組織對著乾的想法和勇氣,這樣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像之前那樣琴酒想要殺我滅口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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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暫時還沒有打破這份平靜,但之後呢?
之後會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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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電話放在了一邊,仰麵靠在了沙發上。
疲憊幾乎要將我吞沒了,今天晚上果然發生了很多很多事,而這一切都不過是邁向未來的序曲。
我不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麼樣,但即使無法預測,我也隻能往前走。
我稍偏過頭,看向身邊的青年。
而他也在看著我,那溫柔如水的眼神讓人格外安心。
將脫出口的話淺淺一滯,然後我忽然聽到他說了兩個字: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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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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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微風吹過夏日的風鈴,叮叮咚咚,明明是清脆的聲響,卻嘈雜得讓人聽不清。
我怔,問:什麼?
他笑了,卻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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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分明好像什麼都說了。
雖然稍微有點不合時宜,但答案是;可以。
如果是我想的那個問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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滯澀的空氣好像重新變回之前輕鬆的狀態,我們好像就某個問題達成了共識,所以在現在,我們接下來該做的事情也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