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醫生稍微頓了頓。
“他之前經常跟我提起自己會幻聽到一些聲音,但最近一段時間,我再沒聽他提起過類似的事。”
“在遇到你之後,他整個人就好像活過來了一樣,現在看起來簡直和半年前判若兩人。”
“林桑,所以你從來都不是一個普通又可有可無的存在,對於他來說,你是這個世界上的獨一無二。”
“你很重要,從來都是這樣。”
*
這是一場名副其實的“治療”,我很快就明白了這一點,而治療的內容並不僅隻是針對前一天晚上受到的衝擊,而是那些積壓在我心底的,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一點一點累積起來的沉屙。
借著景光的話題,望月醫生和我之間的對話順利進行了下去,他引導著我說出了那些埋藏在我心底裡的想法,順藤摸瓜地找到那其中的症結,然後去觸碰,去解決——
不要去看輕自己,你很優秀。
不要去質疑自己,你很重要。
不要去苛責自己,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時時刻刻去迎合彆人的眼光,你不需要時時刻刻正確,時時刻刻都做到最好。
你是獨一無二的,即使平凡弱小也可以閃閃發光。
你是被愛著的,也是被需要著的,不管是被這個世界,還是被這個世界上重要的人。
*
於是我感受到了。
小時候被鎖在家裡沒法和同齡的小朋友們一起出去玩,於是隻好一邊反複翻著百科全書一邊等爸爸媽媽回來的我感受到了,少年時期因為隻會讀書對周圍的流行風向一無所知所以也無法融入同學當中的我感受到了,長大之後一直在課題組裡無法得到承認和肯定,隻能自己默默努力的我感受到了,失去了一切之後,站在世界中心仿佛被徹底遺棄了的我感受到了。
過去的那些點點滴滴的傷痕,終於在很多年之後的今天,等到了一個橫跨了二十三年的溫柔的擁抱。
我是被愛著的,被這個世界,被我的愛人。
*
“其實……”
聊到最後,望月醫生把玩著桌上已經空掉的水杯,單手托腮看著我:“看起來,今天的對話也沒有多大的必要,你的狀況比我想象當中的好太多了。”
“之前景光跟我提起你的時候,我還以為情況會更嚴重一點呢。”
“所以景光有跟您提過我的情況嗎?”我問。
“誒。如果不是景光那家夥求著我幫忙的話,我才不會接這種民營心理谘詢中心才會做的麻煩工作呢。那家夥隔差五就要在我麵前提一提你的事,我就算想推也推不掉吧。”
“嘛,不過還好也不是什麼太棘手的工作就是了。就當是你替我安撫下景光這個難搞的病患的謝禮吧,那家夥的事情,以後也要拜托了。”
*
其實在和諸伏景光交往的這段時間裡,我經常會無可避免地思考一個問題。
為什麼是我?
隻是因為我足夠幸運地遇到了時空融合這種事情,足夠幸運地遇到了他,所以才水到渠成地走到一起的嗎?
可如果是那樣的話,不是我也沒有關係不是嗎?換做是其他人遇到他也一樣。
但喜歡應該不是那樣的感情吧?那是唯一的,確定的,隻因為一個人而存在的感情——
現在的我好像終於明白了。
我明白了這樣的感情是什麼。
喜歡是目光交觸的時候不受控製的心跳加速,是忍不住想要牽手和擁抱的衝動,是遇到快樂的事情想要第一時間分享,遇到麻煩也會第一時間一起商量解決方案的本能的想法——
不止是這樣。
最重要的一點是,喜歡是和對方共享全新的生活和視野,是把彼此寫進生活,寫進未來。
於是我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和從前截然不同的新世界,我們都擁抱到了比從前更幸福的自己。
所以沒有為什麼。我從來都不需要追究他為什麼會喜歡我,就像我從來都沒有去思考過自己為什麼會那麼那麼喜歡他一樣。
我們彼此喜歡,它從來都不是一個需要論證的結果,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就這麼堅定不移地彼此喜歡著。
*
和望月醫生道謝離開之後,我小跑到了旁邊的診室。
這一次,即使不用鼓足勇氣,我也可以擁抱我喜歡的人,因為我知道我一定可以得到回應。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他攬著我的背,輕聲問我:“那家夥跟你說了什麼嗎?”
“不是哦,這次沒有理由了。”我稍稍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
我記得第一次主動去抱他的時候,我還特地找了一個做噩夢的借口,小心翼翼的,生怕會被拒絕和討厭。
但我們之前並不需要那樣的借口不是嗎?
“是忽然很想擁抱你。”
“不行嗎?”
他笑著將我抱得更緊。
“怎麼會不行呢。”
“我求之不得。”
*
背後傳來了一串沉重的腳步聲,接著是一聲重重的咳嗽。
然後我和諸伏景光就被望月醫生趕出了診療室。
“你們兩個給我適可而止啊!我是來給你們做心理谘詢的不是來看你們兩個做這種事的!”
“真是的下次檢查一定要讓你們分開過來。”
看著緊閉的診療室的門,我小聲問諸伏景光,這位望月醫生是不是,單身?
他說對,不光望月醫生,他們公安部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大家基本都是單身。
“畢竟很多工作都需要保密,又總要和危險分子打交道嘛。從各種意義上來說,和公安警察交往都太辛苦了呢。”
他看著我,彎著眼睛笑著,用半開玩笑的輕鬆語氣說:
“我偶爾也會想,如果我可以一直隻當老板的店員就好了。”
“所以如果我不當警察的話,老板會養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