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個樣子怎麼看都不正常,所以不如解一下試試看嘛。在解題之前,我們不預設結果,隻去找一個答案。”
“是我自己找到的答案,那麼不管結果是什麼樣我都會接受。所以——”
這樣說著,那個被他以強硬的態度關在這裡的女孩子向他伸出了手。
“和我一起,把眼前這個問題解決掉,好不好?”
*
緊閉了很多年的門被推開了一條窄窄的縫隙,她從外麵伸進了一隻手。
這一次他沒有躲開。
他不想躲開。
他向她伸出了手,將自己的手掌,攤開在了她小小的手掌上,像是在懺悔室裡對神父告解的信徒。
他說:“好。”
*
他說“好”的時候,我感覺我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太好了,他終於邁出了這一步,我的作戰計劃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能朝好的方向發展真的太好了!
我當然知道接下來才是真正要動腦筋的時候,畢竟他那麼堅定地想把我留在這個“安全的地方”,想打消他這個念頭,為我自己爭取到自由活動的空間肯定又是一場硬仗。
——但我還是很開心。
所以該從什麼地方開始聊起呢?
既然最終目的是要解決問題的話,我最習慣用的方法是把已知條件都列出來,再一條一條地去分析延伸,把大的問題拆分成小的,再找到其中的突破口,這樣一點一點地理順下來,整體的問題就會得到解決了。
於是我問他要來了紙和筆,把核心問題用大字寫在了上麵。
【米花中餐館的全體員工該怎麼以正確的姿勢應對黑衣組織的接近?】
看清紙上的內容時,諸伏景光表情複雜地抬頭看著我。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我知道,怎麼看現在的核心問題都是想要離開這裡的我和想要把我留下的他之間的矛盾。
但是啊,但是我不想和他站在對立麵,不想把他當成我的假想敵,不想把這場討論變成一場無意義的辯論。
矛盾不是不能調和的,我和他也不是敵人,從來都不是。
“所、以、說,要透過現象看本質啊,能解決這個問題的話,其他問題也就都能迎刃而解了吧?”
我用筆敲著桌麵,另一隻手托腮看著他。
“嘛,當然啦,我也知道這個議題它很複雜,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所以你也不要急著下結論,我們先把問題拆分,拆成元素來逐一分析討論。”
“那麼今天要討論的議題是——”
說到這裡,我拿起筆,把“全體員工”四個字圈了出來。
“這個。”
“是我們,我和你。”
*
我想要更了解他一點,我想要知道他在為什麼擔憂,他為什麼會把自己困到現在這個境地。
我也希望他能更了解我一點,知道我能做什麼,知道我想做什麼,知道我能接受的結果是什麼——
我說既然聊的是這樣的話題,那麼我們也都沒必要那麼拘謹了吧?不如找點零食和飲料,把今天的談話當成是一場最普通的閒聊?
可惜這個空蕩蕩的房間裡並沒有零食,也沒有飲料,我們倒是翻出了一瓶蘇格蘭威士忌,於是我從廚房取來了杯子和冰,給我們兩個人倒上了一點。
*
一杯酒下去,我和他聊起了警察學校的事,聊起五人組在學校期間的光輝歲月,我們聊起了大學,聊起他們的地下樂隊和演出,聊起了我日複一日的實驗,還有我在池袋掃街時遇到的有趣事。
我們聊起了各自的中學時代,聊起考試,聊起曾經參加過的部活,聊起我參加的比賽和拿過的獎,聊起我們各自讀過的漫畫,還有追漫畫期間的心路曆程,聊起最喜歡和最討厭的科目,沿著時間的洪流逆流而上,甚至一路回溯到了小學,回溯到了他還在長野的日子。
話題一旦打開之後,氣氛也就一點一點地變得熱烈起來了,說起兩個國家的不同時,我們也會交換驚訝或豔羨的目光,像是一場大型的回憶錄,我們一起回顧著彼此的人生。
再後來,我們無可避免地聊到了他那已經犧牲的三個同期,聊到了組織,聊到了他潛入搜查的那段時間,也聊到了,天台上的那個晚上。
就像快樂的日子會讓人欣喜,那些失落的時間也很讓人惆悵,可不管是快樂的還是難過的,都已經成了過往,杯子碰在一起,我們透過晃動的酒液回顧著過去的那些波瀾壯闊或細水流長的時光。
我們回顧了我們的相遇,回顧了我們日常在一起相處的點點滴滴。
聊到最後,外麵的天幾乎快要亮了。
我從來都沒有和一個人聊過這麼久,這一個晚上說的話簡直比我過去的四年加在一起還要多。
聊到最後,我都快忘了這場對話是為什麼而開始的,我都快忘了我們現在處在一個什麼樣的處境。
他看著我的眼神逐漸變得柔和,變得熟悉,變得和之前一樣,和我們一起在店裡時一樣。
看,他也忘了。
我們本該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