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十三號恭敬的請薑綺踏入麵前的那屏幕當中。
薑綺依言去做。
當她剛剛接觸到那一麵屏幕的時候, 屏幕便像是蕩漾的水波一樣的以她的指尖波動,朝著兩側溢散開,薑綺沒有受到任何的阻礙的跨過了屏幕。
屏幕後的房間內的裝潢看上去同外麵的大廳如出一轍,但是薑綺卻隱隱的從中察覺出某種奇異的隔斷感。她的手指有意無意的在柯尼特的腦袋上摸了摸, 心下了然。
看起來, 那一麵屏幕起著類似於傳送陣一般的能力。雖然現在看起來同先前彆無二致, 實際上已經是在另外的某一個空間之中。
薑綺對空間魔法並沒有多少的了解,但是她多少還是能夠感知察覺到這種來自於空間上的模糊的變動——就像是一張原本空白的紙, 當上麵出現了一個漆黑的墨點的時候,你會本能的感受到那種奇異的違和感。
“請坐,請坐。”那身形全部都掩藏在袍子裡麵, 以至於根本分辨不出性彆、年齡、種族以及其他的一切的神秘的城主笑著邀請薑綺, “自從不夜城建立以來,您還是我接待過的最尊貴的客人。”
薑綺依言在那一張奢華的方桌對麵坐下。頓時便有品質絕佳的飲料, 水果,小食憑空而現,出現在她的手邊,一隊的兔男郎們自不知道開在哪裡的大門魚貫而入,或站或跪的在她的身旁服侍, 力求給貴客一個最舒適完美的體驗。
對麵的不夜城城主注視著薑綺——儘管那兜帽將他的臉給掩藏的嚴嚴實實, 但是卻也依舊可以感受到從他那邊傳來的某種無法分析和探明的,詭異的愉悅。
“不知道尊貴的客人想要和我賭的, 是什麼呢?”
他的聲音裡麵帶著輕微的笑意。
“我接待過很多很多的客人。它們或者是想要從我這裡得到巨額的財富,或者是想要從我這裡交換世所罕見的珍寶,或者是渴望從我這裡得到關於某個人、某件事的線索。”
“這都並不是問題,不夜城從來都能夠讓每一個來到這裡的客人滿意。——隻要他們能夠付出足夠的代價。”
城主一邊這樣說著,視線緩緩的落在了薑綺的手邊。
那是堆著的是很多晶亮亮的籌碼, 自從少女在桌子邊落座之後,它們便咕嚕嚕的從薑綺的手邊冒了出來。
這些籌碼的大小、色澤不一,代表著不同額度的金錢。它們以這樣具現化的形式堆出來,即便每一枚籌碼所能夠代表的金額都已經足夠恐怖,但是依舊是在薑綺的手邊堆成了小山,像是對少女的財富的一種無聲的證明。
城主雙手交疊,搭在自己的胸前,望著薑綺的時候目光沉沉,聲音裡麵卻仍舊飽含著些微的笑意。
“我其實不太理解。”他說,“您已經擁有了這樣的財富,在這個世界上,或許已經沒有您無法得到的東西——我這小小的不夜城,還有不才的鄙人,又是有什麼值得您親自下場,坐在這一盤賭局之上的呢?”
少女用那一雙冰色的眼眸注視著他,暫時並沒有說話,仿佛在認真的打量著一些什麼。這種不合時宜的安靜讓城主聯想到了海麵之下的冰山,分明不說不言,就那樣靜靜的存在和佇立於此,但其本身便已經是一種大恐怖。
這般好一會兒之後,久到以城主的耐性和涵養都已經開始覺得這氣氛有些過於的尷尬和凝固了,他才聽到對麵的少女開口,聲音如玉珠濺盤。
“我以為,在我們踏入這一間賭場當中的時候,你就已經知曉了我們的來意了。”薑綺說,“我想要從你這裡得到去往上一層的道路。”
城主便拍著掌笑了起來。
“為什麼都想要去上一層呢?”他笑著歎息,“留在不夜城不好嗎?即便是休息區,也不一定能夠比得過我不夜城的繁華。便是放眼整個世界,也很難再尋到一處能夠如同不夜城這樣適宜安居的地方了。”
“即便是……魔王大人們的領下,都不一定能夠做到這樣哦?”
這在柯尼特眼中看來,簡直就是在當著他的麵,挖他們牆角的意思。銀白色的小蛇憤怒的甩著尾巴,這過於激烈的動作引來了對麵那位城主的注視。
“您的這一隻魔寵看起來,也並非凡品。”他的職業病犯了,看著柯尼特理智的評估著,“雖然從外形來判斷隻是幼年期,但是已經有著非同一般的力量。甚至都不需要刻意的多做什麼,隻需要按照現在的這個程度正常的成長下去,想來都能成為被非常不得了的助力。”
薑綺的眼神微妙。
那當然了,這可是魔王之一呢。儘管隻是單獨的分割出來的一部分,也已經是非常了不得的存在了。
不過,柯尼特隻有幼年期嗎……薑綺想了想柯尼特那和彆的魔王相比起來,都有些過於格格不入的、少年人的外形,又覺得這似乎也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一件事情。
“我並沒有要留在不夜城的理由,但是卻有一定要往上走的理由。”她這樣回答麵前的城主,“我們之間的賭局可以快一點開始了嗎?”
“好吧,好吧,真是沒有耐心的客人啊。”不夜城的城主歎息著,繼而又笑了起來,“但是,您應該知道,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講究一個對等。如果是不夜城當中的其他東西的話,尚且可以用尋常的金錢的籌碼來對賭得到,可是這通往上一層的通道,所要付出的,便是另外的代價了。”
薑綺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
少女偷偷摸摸的把係統拉了出來,嘗試著給麵前的不夜城城主套了一個探索魔法上去。
具體等級無法探明,但是至少也是【白銀】級的精英怪……也就是70級往上。
薑綺關掉了係統。
好的,那沒事了。還是按照正常的流程來吧。
她做事向來非常的有彈性。
“你需要我付出什麼代價?”她問。
對麵的那位不夜城的城主笑了起來,像是大海當中嗅到了血腥味兒,於是甩著尾巴便跟過來了的鯊魚,露出了猙獰的牙齒,與明晃晃的、絲毫不打算加以掩飾的惡意。
他抬起手來,在麵前的空中一抹,薑綺的麵前頓時便出現了一個四宮格的方塊。四個方塊的顏色各不相同,以極為淺淡的紅黃藍綠的順序排列著。
“既然是去往上一層,那麼自然應該用一些更刺激的、更有價值的東西。”
不夜城主的笑聲愈發的詭譎了起來。
“這四個格子,分彆代表著你過去的時間,未來的壽命,擁有的權勢,以及來自命運的眷顧與贈禮。 ”
“如果要我這邊將去往上一層的通道拱手奉上的話,客人也必須付出這樣的籌碼才能夠算數。”
他的手指輕輕的撥動著,於是那顏色各異的四宮格也在他的手指下像是□□那樣的轉動了起來:“如何?即便是這樣,您還要堅持和我賭嗎?”
薑綺望著他,旋即笑了一聲。
“為什麼不呢?”
“好!有魄力!”不夜城主一拍桌,“既然您都如此的果決了,我這邊自然也不會優柔寡斷,不然的話,反倒是落了下風了。”
他輕輕擊掌,薑綺便看到在他的身後,空間開始無聲的扭曲起來,像是被一直看不見的手抓住,朝著某一個方向用力的擰。
一個漆黑的洞口在那裡悄無聲息的出現,其後是一條並不陌生的、薑綺已經見過了數次的階梯,一路通往上一層。
隻是這通道的入口處如今被某種帶著迷幻色彩的能量所包裹著……顯然,隻有當她在賭局當中贏過了麵前的不夜城主之後,那一條通道才會為她所敞開。
不夜城主一揮手,薑綺手邊原本所有的骰子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那四宮格被拆分開來,落在了她的手邊。
在寶石方桌的正中央,出現一杆用純金所打造的天秤,以及一個轉盤。那轉盤上被均勻的分割成100份,紅黑兩色的寶石液澆灌在其中均勻的交錯排列。
“我們的賭局非常簡單。”不夜城主笑著道,“您拿出您的籌碼來,而我也將拿出我的。每一次在出具了籌碼之後,便可以在□□上選定自己所相中的顏色,然後將會由荷官轉動□□。”
“最終指針指到誰選定的顏色上麵,那麼便代表著誰得到了這一輪的勝利。”
“在賭局開始之前,我們都在天秤上放上自己這一局想要付出的籌碼。天秤會根據兩邊的重量的不同,給出合適的倍率來。”
他微笑著道:“由暴風監獄的法則見證,這一切都將以最公正的方式進行。”
在不夜城主的麵前也同樣放著四個顏色的格子,分彆是黑白灰金。
那些當中,必然有一份是如今在不夜城主身後的那一條通道。而薑綺需要做的就是把它贏過來,然後帶著自己的隊友們一起走上去——僅此而已。
薑綺注視著自己手邊的那四枚宮格化作的籌碼,伸出手去隨意的拈起來一枚,拿在手中把玩。
……很輕。
輕到薑綺甚至懷疑,如果將這籌碼放在那天秤上的話,是否當真能夠讓天秤的平衡有所偏移。
不夜城主已經從自己的籌碼當中拿出來灰色的那一顆,從其中剖了一部分出來之後放了上去,天秤便猛的傾斜。他隨後將目光投向薑綺,像是在等待著少女做出一個決定。
“隻是剛開始,先隨便來一把試試手?”不夜城主這樣同薑綺說,聲音裡麵似是有絲絲縷縷的笑意蔓延。
柯尼特已經在蠢蠢欲動,但是被少女不著痕跡的用手輕輕捂住了腦袋。少女若有所思的看著麵前的轉盤與天秤,倏爾冷不丁的開口。
“你的賭局在謀求他人的權與力,命與運,過去與未來。”薑綺注視著他,像是能夠通過麵上的那層層疊疊的遮掩,一直看到其下這位城主的真實麵容一般,“我很好奇,應該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成功的在你這裡獲得勝利的。當把一切都輸給你之後,他們應該怎麼辦?”
“這……就是秘密了。”不夜城主避而不答,隻是道,“尊貴的客人,您想好了嗎?是否現在開始?”
“開始吧。”她說。
而若是現在還在外麵大肆的拍照合影留念、興致勃勃的討論和閒逛的七十一等人當中,有哪怕是一個人朝著她們的小隊頻道看上一眼的話,便會發現先前還在那裡的、[薑綺]的名字已經悄然改變,成為了另一個名字。
【安德莉娜】
這個名字是血色的,有著非常與眾不同的炫美的特效。而以往會被用這樣的方式去介紹名字的,自從《阿卡迪亞》開服以來,也一共隻有六人。
——那便是六位魔王。
***
誠如薑綺在心中所暗自猜測的一般,籌碼的重量,其實便是一個人被不夜城主所提及的那四項的比重。
因為在她悄然的將身份卡切換成[安德莉娜]之後,手中的籌碼瞬間變得沉重了起來,甚至是根本無法將其拿起來的程度。
這並不是什麼需要感到意外的事情。
因為[薑綺]的存在是淺薄的。——這並非什麼貶義不屑的嘲諷,而隻是一種單純的描述。
少女的人生不過是剛剛開了一個頭,就像是一汪清淺的可以直接望到底的小溪,尚還沒有時間去積累寬度與深度。
而與之相比,[安德莉娜]便是不可測的深海,暗不見底的沉淵。任何想要窺伺深淵的人都隻會被深淵所吞噬,唯一能夠窺見到的隻有一點點的、從沉淵之下掀起的浪濤。
隔著無邊無際的黑幕,注視著[安德莉娜]的時候就像是在注視遙遠的未知。你不知道自己在同什麼對視,不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麼,又將會被如何對待。
那是即便連已經居於此世頂端的六位王權者都會小心的低下頭去以避其鋒芒的存在,是這個世界當之無愧的主人。
——同時,也是最適合來同這神秘莫測的不夜城主對弈的存在。
少女的指尖無趣的按了按那沉重的有些過分的籌碼,用指腹摩挲了那籌碼片刻之後,拿過一旁放置的裁紙刀來,從紅色的籌碼上裁切了非常非常小的一份兒下來。
那甚至都已經不能夠說是“一片”了,而更應該說是有如頭發絲般的薄薄的一點,細微的仿佛隻要輕輕的朝上麵呼出一口氣,都不必多麼用力,便已經足夠將其給徹底的吹飛。
少女將這一絲籌碼放到了天秤另一邊的、留給她的那個空盤上。
幾乎是在籌碼才剛剛的放上去、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完全落穩的時候,整個的都朝著薑綺的這一側傾倒。如果不是因為天秤的設計結構所帶來的天然的限製的話,說不得都已經將整個天平架都給墜成一條直線了。
兩邊所給出來的籌碼的分量,孰輕孰重,顯然已經一目了然。
不夜城主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陣仗,他看上去像是根本沒有料到事情還可以這樣發展,因此一時之間連動作都稍微的有些慢了半拍。
在他的對麵、方桌的另一頭,那個之前被他多有輕視的、看上去與其像是現在這樣在外行走,似乎更應該被放置在用水晶和琉璃所打造的展櫃當中小心翼翼的嗬護珍藏起來的藝術品一樣的少女正抬著眼看他。
少女的目光清淺淡然,不夜城主在其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可或許是因為那一雙眼睛原本的顏色實在是太過於冷冽的緣故,他居然由於沐浴在少女的目光當中,而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冷顫,仿佛整個人都被某種冰冷的、不寒而栗的危險感與溢散出來的淺淡殺意所包裹,恨不得當場就表演一個跑路。
……當然,這或許也並不是錯覺。
因為柯尼特已經沿著薑綺的手腕一路爬了上去,從少女的肩頭探出了大半個身子來,虎視眈眈的盯住了他。猩紅的蛇信子時不時的探出來,是一副隨時都能夠發動攻擊的模樣。
薑綺掃了一眼天秤,隨後笑了一聲。
“城主打算增加一些自己的籌碼嗎?”她問,“我可是第一次來到不夜城,也是第一次進行這樣的賭局。雖然說規則裡麵並沒有禁止這樣的情況發生,但是想來您應該也不會占我這個新手的便宜,要我出大頭吧?”
就像是之前薑綺曾經圍觀了不夜城主和其他的客人之間的賭局一樣,他們現在正在進行的這一場賭局,同樣也是朝著彆的有意願觀戰的客人開放的。
更因為薑綺上來便要求進行這並非關於金錢、而是將整個人從前往後,所有能夠給出來的東西都壓在賭桌上成為籌碼的“最終賭局”,所以觀看這一場賭局的人還在以一種可怕的速度飛快的飆升。
薑綺終究還是太急了。
實際上,如果她們能夠耐下些性子,在這不夜城當中多停留些時日、收集到的一些情報的話,那麼她們便會發現,這不夜城可絕對不像是它表麵上所呈現出來的那樣輝煌靚麗。
正好相反,越是明亮的光下便越是會生有幽暗的影。構築了不夜城長明燈火的,是那些當你尚未落魄的時候,在這座城市當中根本見不到的存在——那些在不夜城當中先是輸掉了自己帶來的所有的身家,隨後又不甘心的用自己的過去、現在與未來的一切兌換籌碼,直到最後徹底的一無所有,淪為了永生永世都將會為不夜城賣命的努力,是連自己都已經喪失掉了的紅了眼的賭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