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當然,玩家一般不會遇到這種事情……
因為不夜城,從來都不對玩家開放。
暴風監獄的第39層是非常特殊的一層,分為表和裡。並不是說所有的NPC在登塔挑戰的時候都能夠進入裡層的不夜城,但能夠肯定的一點是,任何的玩家都隻能夠抵達表層,然後再籍由那裡前往第40層。
七十一她們能夠跟著混進來,很難說不是因為蹭了薑綺的緣故。
不夜城主知道,如果自己現在不能夠拿出——至少得是和少女相同的籌碼,否則的話,他的這一局便會顯得黯然無光,失去了【不夜城】一貫在外的形象。
那些正在圍觀這一幕的客人一定會因此而對他和不夜城的評價大幅度的降低,甚至影響到之後不夜城的收入。不夜城主自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因此,儘管現在其實是在打落牙齒和血吞,但不夜城主依舊是要維持自己聲音當中的平靜和八方不動。
“是我小看客人了,既然如此,我這邊怎麼能夠讓人掃興呢?”
他一邊這樣說著,一邊狠狠心,將那灰色籌碼剩下的部分都放在了天秤上。
不夜城主也是發了狠,誓要通過這樣的方式,為自己稍微的挽回一些顏麵來——在不夜城主想來,這應該已經足夠了,因為迄今為止,他還從來都沒有隻是在第一局就拿出如此的陣仗。
然而尷尬的局麵發生了。
那一整顆灰色的籌碼都已經放在了天秤的托盤上,可是薑綺那一邊的依舊死沉死沉,直接都壓在了桌麵上。
顯然,不夜城主四分之一的籌碼,似乎並不能夠同少女削下來的那一絲達成等式。
薑綺“噗嗤”笑了一聲。
“看起來似乎不太夠呢?”少女雙手交叉,用手背拖住了自己的下巴,眼尾微彎,“城主,你不會讓我一個新人吃虧的,對嗎?”
不夜城主咬著牙,但卻仍要做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自然不會……不過,您遠比我原本所以為的還要更加的尊貴,倒是我這邊拿出來的籌碼令您見笑了。”
或許是為了挽回一些自己的顏麵,不夜城主這一次直接抓起了銀色和白色的兩枚籌碼,都放到了那天秤上去。
這一次,天秤的平衡總算是有所改變。原本都已經扯到了天秤所能夠到達的極限的角度被有所拉平,但也隻是轉動了不大的一點刻度便重新停止。
麵對著薑綺投來的似笑非笑的目光,不夜城主一咬牙,將他的那最後一枚黑色的籌碼也放了上去。
那枚黑色的籌碼或許的確代表了很多,因為這一次,天秤的幅度動了很多,在最後停下來的時候,雖然依舊是薑綺這邊低、不夜城主的那邊高,但是至少已經不是過於懸殊的差距。
就是說,麵子上稍微能夠看得過去一點點,不至於像是最開始那樣的不忍直視。
可如果考慮到一邊的托盤放的滿滿當當,而另一邊卻隻不過是放了那麼一根比頭發絲粗不了多少的籌碼,這場景無疑就顯得更為荒謬了起來。
而當完成了將自己所有的籌碼都堆到了天秤上的行為之後,不夜城主才意識到自己都在意氣的激使下都做了些什麼。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麵前空空如也的桌子,又看了看那在托盤裡麵躺的齊齊整整的籌碼,隱藏在兜帽下的臉上,麵色幾經變幻,近乎扭曲。
可偏偏他還要裝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朝著薑綺微微點頭致意。風度上一定要拿捏到位了,絕對不能夠有哪怕是一分一毫的有墮自身形象的表情和動作出來。
“您是客人,便由您先來選擇吧。”他笑著說,“您打算下注哪一個顏色?”
薑綺絞弄著自己的手指,看上去一副百無聊賴、對此並不放在心上的模樣:“唔……那就紅色吧。”
“和我的籌碼顏色倒是很相配。”
“那麼我便是黑色了。”不夜城主點了點頭,朝著旁邊的荷官致意。荷官便上前來,將那□□轉動。
一時之間,黑色、金色、紅色,三種顏色因為轉盤飛速的轉動而糅雜在一起,再加上大廳內從天花板上打下來的燈光,不免有些過分的耀目。
那轉盤最後終於是緩緩的停了下來,指針落在了黑色的一格上。
不夜城城主不動聲色的鬆了一口氣,同薑綺說話的時候語氣聽上去都要輕鬆了不少:“承讓了,看起來命運這一輪眷顧了我。”
“沒關係。”少女勾了勾唇角,朝著他笑笑,“我們繼續。”
她又慢條斯理的拿過了旁邊的小刀,從自己麵前的紅色籌碼上多削了幾絲,再一次放在天秤上。
不夜城主心頭一凜。
為了讓天秤兩邊的差距顯得不是那麼大,他隻能夠重新將自己的四枚籌碼——包括剛剛才從薑綺那裡贏來的那一份,一起壓到了天秤上,看起來才隱隱持平。
“這一次選黑吧。”薑綺漫不經心的道。
不夜城主應了一聲,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居然一直都在微微的顫抖。
和薑綺隻是從自己擁有的——那麼多那麼多當中,拿出根本連入眼都入不得的一小份不同,不夜城主的每一次壓注,都是要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全部壓上去。
以往這樣窮極一切不惜代價,甚至是半分的後路都不給自己留的人,都是不夜城主的對手。他隻需要遊刃有餘的注視著對手的行為,看著他們一點一點的逐漸崩潰,直到最後以一種混雜著絕望的哭嚎與哀慟,不得不將自己的所有都向著他全部奉上。
不夜城主愛死了他們露出的那樣崩潰的表情。那簡直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的一切還要更讓他來的上癮。
也正是因為如此,不夜城主才會分明擁有著【白銀】級彆的實力,擁有著去往更高層的資格,卻偏偏要一直都停留在這區區的39層當中——他為的就是這美妙的瞬間。
他的奴仆在不斷的增多,他從彆人哪裡贏來的氣運也好,權勢力量也好,甚至是時間也好,也都在不斷的積累,已經堆積的有如山嶽。
每每當看到這些的時候,不夜城主都會露出饜足的笑。
隻是今天……
在那個月青色發、恍若水晶一樣的少女麵前,一切都似乎失控了,並且開始朝著另外的某個從未料及過的方向疾奔起來。
“繼續。”
“繼續。”
“繼續。”
運氣今天似乎格外的眷顧不夜城主,儘管每一次都險之又險,但是他總能夠選中正確的顏色。
然而無論他贏了多少次,桌子對麵的少女都始終保持著那麼一副不鹹不淡的模樣。她的籌碼是如此的富足,富足到拿出來的那點相對於她整體所擁有的來不值一提,卻是不夜城主的全部。
“繼續。”
在又一次轉盤的結果出來之後,薑綺抬起眼,望著一桌之隔的不夜城主,嫣紅的唇瓣開合,吐出了幾乎已經要成為了不夜城主的噩夢的兩個字。
不夜城主的口中發出了近乎崩潰的般的、毫無意義的嘶吼。
“您想要做什麼呢?您何必如此磋磨我呢?!”他像是一隻困獸那樣低聲的咆哮著,“這樣一次次的戲耍我,當真便如此有趣?!”
對於不夜城主來說,他每一次都不得不將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都全部壓上去,才堪堪能夠維持賭局的平衡。
然而他贏的次數越多、擁有的越多,便越是會覺得惶恐不安。那是夾雜在暴富與暴雷之間、有如走鋼絲一般上上下下不停的心緒,哪怕是不夜城主這般見多識廣、自認城府不凡之輩,也會因為這如同沒有儘頭一般的不斷重複而心律不齊、無法承受。
他被迫一次又一次的做出選擇,抓著一根蜘蛛絲,不知道另一邊連接的究竟是地獄還是天堂。
這根本不是人所能夠承受的、反複的對心靈的折磨與拷問。
“我願意放棄。”不夜城主喃喃的說,“不需要賭局的結果了,我願意無條件的將通往上一層的通道為您讓出來,隻求您放過我——”
“嗯?”然而少女卻隻是抬了抬眼,那一雙冰色的眼眸當中第一次流露出笑意來,“你在說什麼呀?”
“——按照暴風監獄的規矩,我可是必須贏了你,才能夠踏入你身後的那一條通道呢。”
“來。”薑綺說,“繼續吧,這一次我想選紅色,真是個漂亮的顏色,對不對?”
不夜城主悲鳴著,哀嚎著,卻終歸隻能夠顫抖著抬起手來,將自己麵前的籌碼全部壓在天秤的托盤上。
“轉……”他對荷官說,眼睛瞪的非常非常大,血絲爬滿了眼白,“轉啊!”
命運的輪//盤再一次的轉動了起來。
起先轉的飛快,看不清楚什麼;隨著時間的流逝,動能逐漸的削弱,轉盤的轉動速度也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直到最後停止。
指針落在了紅色的格子上。
整間賭場迸發出“嘩啦啦”的歡快的樂曲聲,慶賀著賭局的結束與勝者的決出。所有的籌碼——無論是從薑綺這裡輸出去的也好,還是原本就屬於不夜城主的也好,全部都朝著薑綺飛了過來,乖巧的落在了她的掌心。
薑綺從裡麵拿出那一刻銀色的籌碼,丟了出去。原本被無形的屏障所擋住的通道這一次毫無阻攔的呈現在了她的麵前,等待著最後的勝者踏入。
薑綺先是給隊友們發消息,告訴她們自己弄到了通道的進入權,大家快來彙聚;在等待的間隙,她的目光落在那萎靡的一團縮著,仿佛被抽空了靈魂一樣的不夜城主,旋即朝著對方走去。
“你看啊。”少女來到不夜城主的麵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臉頰。
她的聲音裡帶有不明顯的笑意,可在不夜城主聽來,卻隻覺的萬分可怖:“雖然你贏了我那麼多次,但是我隻要贏上這麼一次——你就會萬劫不複。”
“你不應該提出用這些作為的籌碼的。如果隻是用金錢,說不定反而是更好的主意。”
薑綺的儲物手鐲當中的確堆滿了琳琅滿目的珍寶,可是那些畢竟隻是一位魔王所積攢下來的一部分,以及另一位魔王短時間內的搜刮。雖然乍一看十分糊人,但真正的計算一下,顯然還是坐落於暴風監獄成千上萬年的不夜城的底蘊要來的更為深厚一些。
可是不夜城主太貪婪了,他想要更多。
那麼……
無法追溯到儘頭的過往,漫長到足以稱之為永恒的未來,淩駕於此世諸多王權之上的共主。在她的麵前,就算是命運也必須低下自己高貴的頭顱。
不夜城主在最錯誤的領域,選擇了最錯誤的挑戰對象。在他坐上賭桌的那一刻,最後的結局便已經注定。
“怎麼會這樣?”
“為什麼會這樣?!”
薑綺伸出手,扯掉了不夜城主的外袍與兜帽——包裹在衣服下的,居然隻是一個少年人。白色的發,纖長的身形,麵容同之前接待過薑綺她們的十三號、以及在路上遇到過的二十八號,簡直一模一樣。
在他脖頸的一側紋著一行非常不明顯的、小小的數字。
“002.”
這是不夜城的秘密,城主並不是永恒不變的。整座不夜城裡一共有五十二位一模一樣的員工,他們來自同一個本體。他們沒有名字,隻擁有冰冷的數字代號以作區分。
而誰從來到不夜城的客人的手中騙取的力量、權勢、時間與命運最多,誰就是城主。
“你是誰?”二號伸出手,死死的拽住了薑綺的手腕,那一雙銀色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薑綺,像是無論如何也要從她這裡得到一個答案,“為什麼你會擁有那樣多的——!”
他分明已經非常努力的贏走許多了,那是即便未曾真切的握在手中也已經能夠感受到的龐大的權柄。然而這樣的權柄甚至都不是少女手中所持有的全部,更遑論她還擁有著與全部的權柄等價的過去、未來和來自命運的兼顧。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情。
簡直就像是,這整個世界都在圍繞著她而存在。
“我隻是一個登塔的挑戰者。”二號的手被甩開,他聽到少女這般說,“對現在的我來說,僅此而已。”
她像是失去了對二號全部的興趣,轉而要去迎接自己的同伴。二號怔怔的看著她逐漸消失的背影,卻隻覺得手腕一疼,隨後是眼前一片模糊。
在意識的最後,他看見一隻銀白色的小蛇在他的麵前人立而起,那一雙如同最名貴的藍寶石一樣的眼瞳當中是冰冷與狠毒,鐘盤的圖案躍然其上。
【不過是當年被廢棄的試驗品罷了。】
小蛇“嘶嘶”低語。
【也妄想觸碰母神的權柄……當真是放肆可笑。】
***
【她是萬魔之母,沉淵之巔,終將登臨天空,當為為此世至高至尊的唯一存在。】
【我們可敬可愛的母親。】
【血月之下,唯您王座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