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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奧多拉……”
薑綺這樣的決定和行為, 顯然並不可能提前知會過歐律狄刻她們——不如說,就連三皇子會突然這樣撕破了所有臉皮的站出來, 都在她們的預料之外, 更遑論是當眾提出了如此荒謬的要求?
可是甚至都不等她們想辦法創造出空餘的時間來商討一二,應該如何去應付和處理這件事情,薑綺已經主動的將這件事情給承接了下來。
平心而論, 如果不考慮到這件事情牽扯到了時間魔法,而僅僅隻以薑綺的應對來說的話, 這已經算是完美的答卷。沒有絲毫的露怯, 完全是一位合格的王者應該做出來的反應, 並未曾墮佩裡安德爾的玫瑰的威名。
單隻這一項,那必然是要給出滿分的。
可是隻要一想到既然薑綺已經以狄奧多拉的身份將這件事情給應了下來, 那麼之後自然也就或多或少的需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時間魔法的使用,歐律狄刻的心就沒有辦法放下來。
那可是時間魔法……而三皇子既然會這樣提出來, 也一定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簡單的糊弄必然是瞞不過對方的,可現在又要上哪裡去尋找一個能夠使用時間魔法的魔法師來幫忙救急呢?
隻是當歐律狄刻有些焦急的朝著薑綺望過去的時候,卻發現少女的麵上依舊是沉穩和鎮定的。
她看起來並不覺得自己的說法和做法當中, 有任何的不對的地方。被少女的氣場所感染,歐律狄刻原本緊張的、仿佛是吊著一線走鋼絲的情緒都逐漸的變的鬆緩了下來。
她看著薑綺, 雖然明知道不可能,可是有某個理想到近乎於荒謬的想法就是在她的心頭紮下了深根, 並且開始越發的枝繁葉茂起來。
如果, 她是說如果。
在冒險家協會的那一次她就是撞大運的開出了獨一無二的獎項, 這個尚且還在為自己未來應該朝著什麼方向轉職的少女, 的確擁有著時間魔法的天賦與能力呢……?
歐律狄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下意識的抬起手來,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心臟在胸膛當中以一種過快的頻率跳動著, 仿佛下一秒就會從嗓子眼當中給直接蹦出來一樣。但是歐律狄刻全然沒有心思去在意這些,她隻是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薑綺,目光當中帶有著某種她自己都不一定察覺到了的祈求與期待。
如果事情真的可以按照那樣發展下去的話……
歐律狄刻沒有敢繼續想下去,但是她的內心已經違背了理智,開始產生了某種隱秘的期待。
薑綺望著自己麵前的三皇子,輕輕的笑了一聲。
狄奧多拉本就是雍容華貴、有如怒放的玫瑰一般極為張揚明豔的長相。當她這樣笑起來的時候,頓時整個大廳內都像是被少女的笑容所照亮了。
“你想要怎麼看我使用?”薑綺問。
她這般遊刃有餘的態度,倒是三皇子反而有些遲疑了。他並沒有立刻的應聲,反而是帶了些狐疑的去打量薑綺,像是要從她的麵上看出一些色厲內荏的味道出來。
但是沒有。
無論三皇子怎麼看,站在他麵前的皇女都沒有絲毫的破綻。
這與他先前所得到的情報並不相符。三皇子的麵色不變,目光卻漸漸凝重了起來。
狄奧多拉分明應該被傷及到了魔法本源,莫說是施展魔法了,想來能夠勉強的保持住這樣氣色尚可來參加宴會的模樣都已經很是不易才對。
可是為什麼,他從她的身上沒有察覺到哪怕是絲毫的慌亂和不安來?
三皇子隱隱意識到,事情或許在某些他並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完全的脫離了掌控和原本所預設的發展路線,而一路朝著另外的軌道狂奔而去。
然而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就像是架在弓弦上的箭,發不發甚至都已經不再受三皇子本人的掌控。
因此,即便三皇子的內心已經開始遊移,並且重新思量起這件事情來,但是他仍舊隻能夠硬著頭皮,將這一切都繼續下去。
“我自然不可能讓皇姐白白的蒙受委屈的。”三皇子說的比唱的都好聽,“所以,我特意請了卡瓦迪基聖法師來見證。”
原本一直安靜的站在薑綺的身後,垂著眼眸,一言不發,安靜的就像是一尊佇立在這裡的雕像的安琪猛的抬起頭來。
儘管她已經非常努力的做好了自己麵上的表情管理,但是在這一位總管整個宮廷當中大大小小的事宜的、皇太女的貼身女官的眼中,卻是寫滿了某種驚怒之色。
而薑綺對“卡瓦迪基”這個名字,同樣也有些印象。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那應該是……
原本擁擠的人群有如摩西分海一樣的朝著兩側讓開,似乎是因為有某位了不起的存在的到來,因此都自發的為他讓出了道路。
穿過人群而來的,是一位看上去上了年紀的長者。儘管因為魔法的緣故,他看起來仍舊精神矍鑠,但行動和目光之間,似乎已經有一些無法遮掩的沉重暮氣。
“是卡瓦迪基聖法師……”
“怎麼會和三皇子站在一處,這樣的話,狄奧多拉殿下該如何自處?”
“噓……且看著。”
來人是佩裡安德爾公國的皇室所常年供奉的宮廷法師,人類當中屈指可數的強者。即便是在整片阿卡迪亞大陸上,都能夠躋身第一流之列。93級的聖法師,已經是許多人一輩子都無法抵達的境界。
在阿卡迪亞大陸上,玩家目前的等級上限最高也隻有90級而已。
而卡瓦迪基聖法師更為不同的是,他同樣是一位時間魔法的使用者,並且也正因為如此,成為了皇太女狄奧多拉的老師。師生之間的關係已經維持了十來年。
在所有人的眼中,卡瓦迪基聖法師都應該是旗幟鮮明的站在皇太女狄奧多拉的陣營當中的才對……可是眼下這般居然反而去了三皇子的那一方,反過來幫忙壓製打擊狄奧多拉殿下,這又是從何而來的出處與道理?
一時之間整個宴會廳當中,人們都紛紛眉來眼去,交流著隻有自己才懂的各種亂七八糟的眼神。
薑綺的眼眉輕微的動了動,望著那已經走到自己麵前來的德高望重的長者,低下頭來輕笑了一聲。
“老師。”皇女轉動著自己手中的高腳杯,看其中那漂亮澄澈的鮮紅的酒液緩緩的沿著杯壁轉動,“我沒有想過,站在我對麵的人會是您。”
薑綺非常有職業精神的,即便隻有七天,但是她也有好好的去了解和記住一些狄奧多拉身邊重要的人和事。因此薑綺知曉,對於狄奧多拉來說,對方即是老師,也是如同祖父一樣值得尊敬的長者。
如果今日站在這裡的並非是她,而是狄奧多拉本人的話……
薑綺想,那位皇女一定會備受打擊、非常的難過吧。
麵對薑綺這似乎什麼也沒有說、但又像是把什麼都給說儘了的話,那位尊貴的聖法師顯然也有些抗不太住。
“狄奧多拉。”他說,“我此行來,隻是做一個見證。”
這位聖法師顯然擁有著自己的某種堅持,他或許也並不認為幫助三皇子來探明狄奧多拉是否還能夠使用好時間魔法是一件有如背叛的行為。
“佩裡安德爾不能夠擁有一位無法使用魔法的女皇。”
“卡瓦迪基閣下……!”女官安琪忍不住喊了他一聲,聲音裡麵帶著一種克製的憤怒,“您這樣做,是否想過會將皇女殿下至於何地?”
自幼便教導自己魔法的、如同祖父那樣的老師,突然旗幟鮮明的站在了自己絕無絲毫的和解的可能、雙方之間隻有一人能夠活下去的死敵的那一方。
如果今天站在這裡的真的是重傷未愈、隻是勉強的支撐起身體來參加和主持宴會的狄奧多拉的話,看到眼前這一幕,即便是平日裡再堅強的皇女,也很難一點的內心觸動都沒有。
所謂殺人誅心,不過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