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站在這裡的是薑綺。
她隻是很平靜的抬了抬手,示意安琪收斂一下自己的情緒,無需為了這樣的事情而破功動怒。少女抬起眼來,望著麵前隱隱有愧疚之色的聖法師,以及站在他身後的三皇子,露出了非常平靜有力的笑容。
“沒關係。”她說,“請開始吧。”
“隻是,我也希望三皇弟能夠明白一點。”
那一雙玫瑰色的眼睛望向了三皇子,分明應該是熾熱濃烈的顏色,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三皇子卻生出一種自己仿佛置身於冬日的冰海當中的錯覺來,整個人都幾乎快要被凍結。
“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已經完全能夠算得上是對我的冒犯。待得此間一切事情全部都結束之後,我自然會按照公國的律法,同你一條一條的厘清楚。”
三皇子的麵色當即就有點泛白。
因為他們都清楚,若是真的嚴格按照公國的律法去執行的話,三皇子此番對於皇太女冒犯的行為,雖然不至於讓他當即被貶為廢人,但是卻也從此都會被迫離開政治的中心。
同時,這種幾乎是逼宮的行為,今日如果是三皇子勝,那自然便沒有什麼好說的;可若是皇太女依舊站穩了,那麼日後等待三皇子的,將會是雷霆一般的報複。
……他的勢力原本也不能夠同狄奧多拉相比,眼下也不過是抓住了這麼一個眾目睽睽的機會,將狄奧多拉給強行架起來,逼迫對方不得不答應下來。
三皇子自己心裡自然也明白這些。
他錯開了同薑綺對視的目光,臉上重新掛上了看起來似乎極具親和力和有禮的笑容,同薑綺道:“這就不勞皇姐費心了。”
三皇子朝著卡瓦迪基聖法師使了一個眼色。
這位宮廷的大魔法師歎息了一聲,但還是上前來,同自己這個往日裡也算得上是傾囊相授、期望有加的學生道:“狄奧多拉殿下,我的要求並不複雜。”
他自儲物道具當中取出來了一節光禿禿的樹枝。
這樹枝看起來毫無生機,一側露出來的截麵看上去全部都是乾枯的纖維,屬於任是誰來見了,都隻會斷言說這東西根本沒有絲毫的希望和可能的程度。
“這是從精靈一族的生命母樹上脫落下來的一節樹枝。它的時間已經走到了儘頭,即便是放在生命之泉當中浸泡再久的時間,也已經無法重新煥發活力了。”
卡瓦迪基聖法師說到這裡的時候,目光有些不自覺的垂了一下。
眼下的場景太過於熟悉,讓他恍惚覺得自己並不是站在金碧輝煌的宴會大廳當中,而似乎又回到了幾年前,狄奧多拉剛剛突破了【黑鐵】級的門檻,以一種在她的身上會很少出現的外露的欣喜來同他報告的那一天。
“狄奧多拉。你晉升【青銅】的時候,我曾經教授過你一個魔法。隻要你今日能夠在此重現,便足以向所有人證明,你的魔法本源並未出現任何的差錯。”
他將那一根枯枝遞到了薑綺的麵前。
“讓這一根殘枝的時間重新開始流動,讓綠意點綴,花朵盛開。”這位宮廷大法師說,“你隻需要做到這一點……”
你隻需要證明你依舊是擁有資格停留在這個位置上的,那麼剩下的事情,老師自然會為你擺平。
薑綺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她隻是伸出手,接過了那一枝枯枝,在手中把玩了片刻之後,旋即低低的笑了一聲。
“隻是這樣便足夠了嗎?”她輕聲的喟歎道,“您甚至可以要求一些更多的東西。”
少女執起枯枝,舉了起來。
隻見在這個過程當中,從那一根殘枝上開始煥發出綠意,金色的時間鐘盤的虛影在殘枝的背後若隱若現,仿佛是這個世間最華麗的背景板。
於是肉眼可見的,從那殘枝上生出了新綠色的嫩芽,在頂端開出了滾有金邊的白色的花,花香芬芳馥鬱,一瞬間便充斥了整間宴會大廳,無論距離薑綺遠近,全部都能夠嗅到。
這不愧是來自於精靈一族的生命母神的分枝,僅僅隻是花的香氣,都已經讓人覺得無比的心曠神怡,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溫柔的撫去了身上的頑屙,於是整個人都得以放鬆了下來。
那朵花剛好抵在少女的唇邊。隻見她低下頭來,帶著非常淺淡的笑意,輕輕的吻了吻那純白的花朵,複又抬起眼,看向麵前的三皇子與卡瓦迪基聖法師。
“您以為如何?”薑綺問,“這樣是否足夠證明呢。”
然而,雖然她口中的話是這樣問,可在場的所有明眼人都知道,狄奧多拉皇太女的魔法本源毫無疑問並沒有出現任何的問題,她依舊像是以往那樣,強大、美麗、高貴,是公國當之無愧的繼承人,也是即將加冕,統率這整個國家的君王。
卡瓦迪基聖法師朝著麵前的少女深深的彎下腰去行禮。
“是,我認為這已經足夠證明了。皇女殿下。”
他知曉,自己今日站出來的行為絕對不可能獲得原諒。自此之後,他同狄奧多拉殿下之間的師生情誼將不複存在,他是宮廷大法師,而那個少女則會成為這個國家的新的主人。
但是這位宮廷大法師顯然並不為自己的行為後悔,甚至不認為那是什麼錯誤和背叛的舉措。
因為比起“師生和睦”,他更希望這個國家將會有一位適合的強大君主,哪怕他會因此被嫉恨和怨憎也無所謂。
卡瓦迪基聖法師很快就離開了。仿佛他來這一遭,不過便是為了這一件事情。
柯尼特化身的黑發黑眸的少年站在人群當中,深藏功與名。因為他使用的這一副樣貌要過於平平無奇的緣故,因此並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自然也就沒有人發現,少年被淩亂的額發所遮擋住的眼眸當中,有宛若寶石一樣的藍色的華彩正在飛快的褪去。
薑綺隨手將那一枝生著綠葉與白花的枝乾遞給了身後侍立的女官安琪,隨後才望向三皇子。
她的目光是平靜的,猶如新月之下一潭沒有任何波動的水麵。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三皇子卻覺得自己有察覺到嘲弄。
……不,更準確一些來說的話,那不應該叫做嘲弄。
是因為意識到自己從始至終都有如跳梁小醜一般,甚至是根本沒有被對方放入眼中之後,所生出的不甘與憤怒來。
“三皇弟。”少女的聲音清淩淩的在他的耳畔響起,“如此,你可還有什麼異議嗎?”
歐律狄刻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率領著王宮的衛軍將這裡包圍,見事情解決,她走上前來,冷冷的望著三皇子。
“三皇子殿下。”她說,“請先隨我走一趟吧。”
即便是皇室血脈,無故攻訐即將登頂大位的新王,這也是需要上法庭的。
而在法庭判決結果出來之前,其身份即為罪犯,自然應當被抓捕。
三皇子一直都掛在麵上的那種笑終於無法繼續維持下去了。
他的臉色冰冷而又可怖,慢慢的環視了一圈那些將他圍攏的衛兵,最後盯住了薑綺,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來。
“我親愛的皇姐。”三皇子勾了勾唇角,扯出一個詭異的弧度,“你當真以為這便是結束了嗎?”
有過於耀眼的光從他的身上迸發了出來,在一片光中,三皇子放聲大笑。
那些光化為了無數條線,朝著四麵八方延伸、交彙,最後構築成了一個將整間宴會廳都封鎖起來的巨大的牢籠。
在耀目的白光下,三皇子看上去卻是陰騭的有些嚇人。
“若不是有充足的準備的話,我今日又如何敢這樣冒冒失失的撞到你的麵前來?”
“我才應該是……佩裡安德爾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