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太子妃見南陽公主反應不夠快,低聲提醒。
南陽公主不情不願的浮起笑臉, “貴妃娘娘, 您太客氣了。杭大小姐和盈兒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 小孩子之間偶爾口角, 算得什麼大事了?您不必放在心上。”
太子妃眼前冒金星, 差點沒急死。
南陽公主這話意, 分明是告訴杭貴妃, 你侄女得罪我閨女了,但是你不用陪不是, 我不介意。南陽公主這是突然傻了麼?杭貴妃嘴上說的是給南陽公主、何盈母女倆陪不是, 其實是興師問罪的。南陽公主並非愚蠢之人,怎地在這節骨眼兒上, 說出這樣一番不著四六的話來。
太子妃對南陽公主這位大姑姐一向尊重,這時心急如焚,方寸已亂,望著南陽公主的眼神中便有了責難之意。
南陽公主憋氣又委屈。
其實她內心深處也明白目前是怎樣的情形, 也明白她該怎麼說、怎麼做才是妥當的。杭貴妃正在氣頭上,這時候她不應該硬碰硬, 服個軟, 給杭貴妃、杭千嬌個台階, 皆大歡喜。
可她就是做不到。
香馥就在前方站著, 一手扶腰,一手撫肚,那幅屬於孕婦特有的嬌貴、嬌矜, 刺激得南陽公主眼睛是疼的,心也是疼的,南陽公主鎮靜不下來,難免意氣用事。
杭貴妃氣極反笑,“這麼說,大公主不怪罪我們了?大公主明月入懷寬以待人,本宮感激不儘。”
杭貴妃臉色白裡透著青,顯然是氣得狠了。
“貴妃娘娘客氣了。”南陽公主狠心咬牙,索性硬扛到底。
這並不是南陽公主有骨氣,或南陽公主不知靈活變通,而是香馥就站在杭貴妃身邊,儼然和杭貴妃是一個陣營的。
南陽公主可以向杭貴妃低頭,但不能向香馥低頭。
南陽公主可以跟杭貴妃低聲下氣委曲求全,但在香馥眼皮子底下,她丟不起這個臉。
尤其香馥懷孕了,那微凸的小腹實在刺痛人眼。
杭貴妃許是病還沒完全好,手撫前胸,咳嗽了幾聲。
皇貴妃是靠身份和資曆熬到這個位置的,向來沒有應變之才,兩邊都想安撫,兩邊都想討好,“貴妃,保養身體要緊。”“大公主,小孩子玩鬨,過幾天便好了。小孩子哪有記仇的?”
其餘的妃嬪及公主王妃等,說的更是太平話,四平八穩,“貴妃娘娘,您這身子才大好了,千萬不可生氣。這些日子您清瘦了許多,實在讓人心疼。”
“姑母。”杭千嬌歉疚萬分,替杭貴妃撫著背,含淚向南陽公主喊道:“我得罪了樂康郡主,我得罪了大公主,該是什麼罪,我來領!大公主把氣撒到我姑母身上,算什麼本事?”
太子妃眼前一黑。
好嘛,本來事情便夠麻煩的,杭家這位大小姐簡直是個火杖,一點就著。
“貴妃娘娘莫氣。”太子妃忙近前,想替杭貴妃順氣,“貴妃娘娘是長輩,莫說杭大小姐和盈兒,便是大姐姐,便是我,在您麵前都是小輩。您發了話,我們都該依從,如若不然,豈不成了不孝之人?”
也是難為太子妃了。南陽公主這般倔強,太子妃總不好和南陽公主對著乾,既要捧著杭貴妃,又不能燥了南陽公主,隻好儘量把話說得含混。
杭貴妃緩過一口氣,吩咐杭千嬌,“千嬌,你是皇商之女,在宮中衝撞了貴人,還不快去賠禮?”
太子妃忙道:“貴妃娘娘說哪裡話?杭大小姐溫柔知禮,乖巧懂事,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
太子妃緊著解圍,卻見南陽公主還在賭氣,心生反感。
何盈闖禍惹事,還能說她年紀小不懂事,南陽公主這樣,表麵上是故意和杭貴妃為難,實際上不是給太子妃出難題麼?不是給皇太子無端樹敵麼?
皇太子是南陽公主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他有什麼地方對不起南陽公主了,南陽公主如此不管不顧,不識大體。
太子妃暗中掐了南陽公主一把。
她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太子妃還從來沒有對南陽公主無禮過,南陽公主未免有些生氣。但轉念一想,畢竟太子妃是未來的皇後,地位超然,隻好暫時忍氣吞聲,堆出和悅之色道:“貴妃娘娘,小孩子玩鬨罷了,何必當真?我並沒當回事,也請您忘了吧,不要再難為杭大小姐了。”
南陽公主臉一板,叫過何盈,“杭大小姐遠道而來,是貴客,你怎敢得罪?快跟杭大小姐和好。”
何盈見杭貴妃一直罵杭千嬌,還命杭千嬌陪不是,心中得意,故作大方,“杭大小姐,你不用陪不是,我原諒你了。”
杭貴妃或許是太瘦了,也或許是太氣了,額頭青筋跳動。
其餘的妃嬪、王妃公主等暗暗搖頭。
南陽公主的話意,方才是杭大小姐不對,但南陽公主寬容大度,不在意,不計較。何盈更過份,話說得更直白,好像她不讓杭千嬌道歉是多大的恩惠一樣。
就算全是杭千嬌不對,何盈清白無辜,南陽公主、何盈母女倆這樣處理也顯得咄咄逼人了些。更何況何盈在專為杭千嬌而設的宴會上提什麼“皇商之女”,是極為失禮的。需知罵人不揭短。
琴川公主有點蒙,“既然盈兒說了不用,那便不用吧?”
香瓔卻正色對杭千嬌道:“杭大小姐,貴妃娘娘的金玉良言,你怎可不聽從?”
香瓔對杭千嬌使個眼色。
杭千嬌使勁想從香瓔的眼神讀出些什麼。瓔瓔你啥意思?我還真給何盈低頭啊?
香瓔使眼色不管用,又往何盈的方向努嘴。
杭千嬌學著她的樣子也向何盈努嘴,何盈不悅,“杭大小姐你不想陪不是,我也不來怪你。你這般怪模怪樣的,是何用意?”
太子妃斥道:“盈兒,不許無禮!”
杭千嬌頓足大怒,“姑母騙人!說什麼歡迎我的宴會,其實是侮辱我的宴會!”掩麵而泣,往外麵跑了。
香瓔撥腳便追,“杭大小姐,你不要想不開啊!”
“想不開?”眾人大驚。
杭貴妃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千嬌是我兄嫂的掌上明珠,她若有點什麼,我便是杭家的罪人……”
眾人有的忙著安慰杭貴妃,有的張羅去追杭千嬌,亂成一團。
“成何體統!”老年男子帶著怒氣、威嚴的聲音。
眾人皆驚。
皇帝陛下怎麼來了?
南陽公主、何盈母女倆看到杭千嬌和香瓔跟在皇帝身邊,有點心慌。
香瓔伶牙利齒,皇帝陛下偏聽偏信,還挺喜歡她,這回不會還向著她吧?
香瓔擅長陰謀詭計,杭千嬌也不是省油的燈。看看杭千嬌那個樣子,眼淚汪汪的,想哭,又竭力想忍,小可憐兒一樣,裝的可真像。
她們不知道,杭千嬌和皇帝不熟,真的想忍住眼淚,但一時半會的又忍不住,杭千嬌也很無奈。
“貴妃,朕命你為千嬌設宴,千嬌是客,為什麼讓她委屈成這樣?”皇帝責備。
皇帝雖然是責備,但眾人心知肚明,皇帝這是要為杭千嬌作主了。
南陽公主、何盈母女倆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杭貴妃溫柔順從,低頭認命,香瓔替杭貴妃抱不平,“皇帝伯伯,您錯怪貴妃娘娘了。貴妃娘娘是杭大小姐的姑母,負有教養之責,杭大小姐得罪了人,貴妃娘娘當然要逼著她道歉啊。”
“千嬌得罪誰了?”皇帝環視眾人。
眾人目光刷的落到南陽公主、何盈母女倆身上,南陽公主、何盈心中叫苦不迭。
“是你?”皇帝問南陽公主。
南陽公主硬著頭皮,“父皇,杭大小姐並沒有得罪誰,不過是幾個小姑娘口角,無傷大雅的小糾紛……”
“無傷大雅的小糾紛,所以千嬌哭著往外跑?瓔兒叫她不要想不開?”皇帝壓抑著怒氣。
南陽公主慌了,“小孩子鬨脾氣而已……父皇,盈兒也常常鬨脾氣的……”
皇帝冷笑數聲。
南陽公主冷汗下來了。
眾人噤若寒蟬,對南陽公主既有些同情,又有些看不起。同情的是皇帝發怒,不管換了誰都膽顫心驚。看不起的是南陽公主信口開河,難道何盈也常常哭鬨、常常想尋死?
何盈撒嬌,“外祖父,方才真的隻是小糾紛嘛,我和杭大小姐有些爭執,可我並不計較,貴妃娘娘命杭大小姐向我陪不是,我推讓了呢。”
何盈這是表功,皇帝聽在耳中,感受完全不同。
這分明就是何盈欺負杭千嬌,杭貴妃溫柔謙讓,逼著杭千嬌向何盈陪不是,杭千嬌委屈得不行,以至於連輕生的念頭都有了。
何盈這是驕橫到了什麼地步。
不止是驕橫,今天是皇帝下旨專為杭千嬌設的宴,何盈都敢這麼鬨騰,可見目中無人。
“千嬌,你受委屈了。”皇帝溫聲道。
香瓔狠狠掐了杭千嬌一把,用口型告訴她,“哭!”
杭千嬌本來就想哭,這下子也不用忍了,哭了個稀裡嘩啦,“陛下待我實在太好了,我感動極了,嗚嗚嗚……我雖是皇商之女,也是讀書識禮的,我是直性子,若我錯了,一定會改,若我沒錯,打死也不認……”
皇帝惻然。
看看,杭千嬌這是被逼到什麼地步了,一聲“你受委屈了”,眼淚流成河。
“傳旨。”皇帝下令,“皇商杭敬,祖上立有奇功,世宗皇帝賜以一等伯之爵位,杭氏推辭不受。杭氏之功不可不嘉獎,特封杭敬之嫡長子杭千慮為海寧伯,以酬杭氏之功勳。”
內侍拜受旨意,到禮部傳旨去了。
南陽公主、何盈臉上火辣辣的。
你們罵杭千嬌皇商之女對不對,皇帝立即給杭千慮封了個海寧伯,以後杭千嬌便是海寧伯的妹妹了。
皇帝給這個爵位,簡直是針對南陽公主、何盈母女倆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