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比丘尼本想今日便帶伊之助離開,卻不料剛一開口,童磨就出聲挽留道:“不再多待幾日嗎?今夜還會有另一位客人來哦。”
一般童磨遮遮掩掩說起什麼的時候,八百比丘尼便能察覺到他的確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了。
“什麼客人?”
童磨笑容未減:“自然是我們都認識的客人。”
倘若是不能在伊之助麵前直說的客人,那便隻可能是“鬼”了。
叮囑了幾句伊之助小心些,八百比丘尼又讓他出去和其他人玩,自己則是在他走後詢問起了童磨口中的客人究竟是誰。
“是黑死牟大人啦。”
童磨本就不會在八百比丘尼麵前在意什麼儀態,斜斜地側躺在軟墊上,不知從哪裡摸出來的金色鐵扇點了點自己的下巴。
“黑死牟閣下聽說您經常會來我這裡,於是也說要來見見您。八百好像比我還要受歡迎呢,畢竟之前黑死牟閣下都從來沒有說過要來看望我~”
他這次倒沒有作出委屈的姿態,可憐巴巴地掉起眼淚,反而笑得很是開心,令八百比丘尼也覺得有些意外。
童磨用在教徒們那裡磨練出來的善解人意的能力,輕易地捕捉到了八百比丘尼眼中的意外。
“我很高興。”
童磨一副真心實意的模樣:“八百受歡迎是好事呀~所以我也覺得很開心哦~”
聽到這話的八百比丘尼垂下眼瞼,視線移向了彆處:“這算是什麼好事呢。”
“誒——”童磨不認可地開口:“有很多人喜歡八百,當然是好事呀。這樣的話,八百就不會覺得寂寞了吧,因為無論如何身邊都會有能夠陪著你的人……”
童磨說到後邊嘟嘟嚷嚷起來,耷拉著腦袋又有些失落了:“那這樣的話有沒有我也都差不多了吧?”
這句話並非是自言自語,而是對她的詢問。
觸及那雙帶著期待的虹色眸子,八百比丘尼給了他回應:“不是的。”
她說:“總有那麼一些人,哪怕身邊有再多的人,他的存在也從不會被任何人取代,哪怕有與他相似的人,也隻不過是相似罷了。”
雖然自身無法生出這樣的情感,但童磨卻覺得,她這話浸滿了寂寞。
為什麼八百身上總會有這種感覺呢?
童磨無法理解。
從很久以前,他還是人類的時候,八百比丘尼便已經是現在這樣了。
教徒們的祈禱對他說,人死掉之後會前往沒有痛苦的極樂世界,童磨並不相信神明的存在,但他認可他們的想法。
倘若活著的感覺太過痛苦了,那麼死去之後,什麼痛苦也沒有了,這樣的結果的確是幸福的。
而且,在那個時候,八百比丘尼也認同了他的觀點。
穿著巫女服的少女端坐在祭壇上,童磨趴在她的身前,注視著她無悲無喜的臉,忽然問她:“八百比丘尼大人,也想去極樂世界嗎?”
本以為不會回答他的少女竟抬起了眼眸,那雙眼睛漂亮得好似玉石般剔透。
“想。”
少女輕輕地抬起手,摸了摸他圓圓的臉頰,她的皮膚白得像雪,但手掌的溫度卻與冰冷的雪毫無關聯。
她沒有再多說任何話,隻是用目光注視著童磨,尚且年幼的童磨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麼,他隻知道——
她的手很溫暖。
“可是有總比沒有好吧。”童磨仿佛是刻意避開了她話中的深意一般,轉而將話題拉向了另一個方向,思緒從過去的記憶中脫身,他又笑了起來:“我一直都是這樣覺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