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樣的反應, 鬼舞辻無慘麵上浮現了明顯的不悅, 鴉黑卷曲的短發安靜地垂落在他的頰側, 瞳孔在瞬間轉便為危險的豎瞳。
“你是在拒絕我?”
鬼舞辻無慘的指腹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脖頸,按壓在白皙的皮膚上, 留下淺淺的凹痕。
八百比丘尼回過臉來, 淡淡地說:“隻是不喜歡這股味道。”
她抬起眸子看著他, 忽然踮著腳親了親他的嘴唇。她將手放在鬼舞辻無慘的臉上,同他說:“你明白的,我的意思。”
鬼舞辻無慘眯了眯眼睛,盯著她的眸子看了好一會兒, 才將壓在她脖頸上的手鬆開。
八百比丘尼麵無異色,坦然地回應著他的視線, 她從來都是這樣,無論鬼舞辻無慘是高興還是憤怒,八百比丘尼永遠毫無懼色。
當鬼舞辻無慘脫下了帶血的衣物進入浴室的時候, 她盯著那身帶血的衣服好一會兒。
這些血來自哪裡,來自誰,八百比丘尼完全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是,鬼舞辻無慘的血遲早有一天也會濺在彆人的衣服上。
想到這種事情, 八百比丘尼閉上了眼睛,但在她的眼前卻倏忽間浮現出了其他的景象——清晰完整得令她睜開了眼。
她又看到了【未來】。
但在她所看到的未來裡,卻又夾雜著屬於過去的東西。
她看到耳垂下掛著日輪紋樣花劄耳飾的少年, 手中握著紅色的赫刀, 他的刀燃著深紅的火焰, 少年同色的眸子裡也升騰著熊熊烈火。
八百比丘尼突然想起來了——
在很久以前,她也曾見過那樣的花劄耳飾,也曾見過那樣燃著熊熊烈火的刀。
雖然鬼舞辻無慘一直說所謂的神明並不存在,童磨也一直說極樂世界都是虛構的童話,但八百比丘尼卻覺得,這個世界上的確存在著某些他們無法理解的東西。
人類常會將無法理解的東西歸於“神跡”,從某種方麵來說,八百比丘尼這具不老不死,永遠保持著少女容貌的身軀,也能算是神明真實存在的一種體現。
而在很久之前的那個時候,在那個距今已有四百多年的戰國時代,另一種“神跡”也曾在其他的人類身上有所體現。
鬼舞辻無慘並非一千年來一直順風順水,他也曾一度麵臨著即將被毀滅的結局,在這一千年來,唯一一個將他逼入絕境的人類劍士,他的名字無論是鬼舞辻無慘還是八百比丘尼都不會忘記。
“緣一……”
八百比丘尼猛然站起了身。
視線內恢複了正常的景象,但她卻依舊深陷恍惚,八百比丘尼走到了窗邊,她想起了那個完完整整的天才劍士。
“繼國緣一。”
但繼國緣一已經死去多年。
與他為了不斷磨煉劍技、追求著更加強大的力量,為了追逐他的身影而渴望變得更強,甚至因此接受了鬼舞辻無慘拉攏的兄長繼國嚴勝不同,繼國緣一……生來就與眾不同。
但人類的壽命,哪怕延長到極致,也不過百餘年罷了。
更何況繼國緣一曾一度被認為活不過二十五歲。
身上浮現出斑紋的劍士,壽命會急劇縮短,二十五歲已經是極限,而繼國緣一的額角生來便有著火焰狀的斑紋,這是與生俱來的不同尋常。
在最初的時候,這塊斑紋被視作不祥的象征,而在後來,它又被視作早逝的標誌。
就在八百比丘尼回憶起過去之事的時刻,她的身後不知何時竟多出了一個身影。
在玻璃窗麵的折射下,八百比丘尼清晰地看到了那雙過分猩紅的眸子。
鬼舞辻無慘的身體貼著她的脊背,冰冷的溫度從薄薄的衣物沁入她的皮膚。
“你在叫誰?”
有人這樣詢問她,那聲音帶著刺骨般的冷意。
身後傳來的力道迫使著八百比丘尼的臉貼在了玻璃上,她側著臉眸子微移,目光落在了身後的鬼舞辻無慘臉上。
“隻是一個名字而已。”
她平靜地說著,注視他的眸子。
但鬼舞辻無慘遠不如她平靜,從那雙大睜著、滿溢幽深暗色的眼眸就可以看出來,那個名字對他的影響,哪怕是過了四百多年依舊留有餘威。
【繼國緣一,是曾將鬼舞辻無慘逼上絕路的天才劍士。】
這是鬼舞辻無慘一輩子也跨不過去的心結,哪怕對方已經死了也一樣。
八百比丘尼知道這時候再說話除了讓他更生氣之外沒有任何作用,便乾脆閉上了嘴,但得不到回答的鬼舞辻無慘卻難以遏製心底裡噴湧而出的記憶。
那個名字代表著的,是他最狼狽也最不願提及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