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之助的性格活潑開朗,對待母親的態度多是親昵,雖然在父親麵前會有所收斂,但相比於累,也顯得隨意了許多。
聽到八百比丘尼這麼說,累遲疑了一下,給她拉開了椅子,才自己回去坐下。
“您……有事嗎?”
累詢問道。
小小的蜘蛛之鬼坐在椅子上,蒼白的臉色和冰冷的身軀,仿佛連同他自身也要融入沉默的書籍之中。
其實按理來說,累也應該讓自己的年齡繼續增長,這樣才更不易讓家中的傭人們和伊之助心生疑惑。
可累現如今還做不到。不是他不想,而是沒有這樣的能力。
讓自己的身體狀態發生變化這樣的事情,並非是下弦之鬼能夠完美操控的能力。
更何況同他們一起生活在人群之中、也生活在作為人類的兄弟身邊的累,無論是在狩獵還是進食方麵都受到了極大的限製。
鬼舞辻無慘可以借由公事繁忙的理由,在進食過後不將血腥味帶回家中,但累卻無法像他一樣找出這樣的理由。
累隻能小心翼翼地攝入需要的營養,又時刻避免被自己的“弟弟”發現這一事實。
不過現在這一切都沒關係了。累想。
很快他們就會搬去新的住處,弟弟也會變成他們的同類,在新的家裡,再也不需要隱藏任何秘密。
然而母親大人對他說的話卻令累愣了一下。
她說:“我今天去了伊之助的學校,決定不讓伊之助轉學了。”
累睜著圓圓的眼睛呆呆地看著她。
“那……”他想了想,既然伊之助不轉學,這也就代表著:“我們不搬家了嗎?”
八百比丘尼垂下了眼瞼,輕聲對他說:“這種事情,並非我一個人就能做出決定。”
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累便清楚地明白了她的意思——這件事情,要由鬼舞辻大人來做出決定。
哪怕他們平日裡看起來再怎麼“恩愛”,也無法改變本質的主從關係。
意識到這一點的累,仿佛也在頃刻間清醒了幾分。
但很快他又將這樣的心情壓落,抬起臉看著自己的母親:“那我和母親大人一起等父親大人回家吧,您要看書嗎?我現在也可以給您念故事了,就像……”
【就像,母親大人給小時候的伊之助將故事一樣。】
累難以遏製心底裡浮現出的胡亂思緒,他竭力控製著語氣的平靜,但下意識握緊的手指卻暴露了真實的心情。
八百比丘尼沒有拒絕他的提議,這時候她要是多說些什麼,對累而言反倒更加沉重,倒不如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在他的麵前,聽他給自己念著書裡的故事。
房間裡隻有累的聲音緩緩溢出,八百比丘尼微垂眼瞼,等來了太陽落山之後回家的鬼舞辻無慘。
推開門走進房間的鬼舞辻無慘挑了挑眉,紅梅色的眼眸裡浮現出細微的詫異,他來到八百比丘尼的身後,將手掌搭在她的肩上。
坐在八百比丘尼對麵的累看著他傾下身體,將自己的腦袋垂落在八百比丘尼的頰側,嗓音裡略帶笑意:“怎麼突然想讓累給你講故事了?”
大抵是因為前幾日被八百比丘尼在逛完淺草十二樓之後的反應取悅了,也可能隻是強行將自己的想法灌輸給彆人之後的舒暢。看得出來鬼舞辻無慘這時候心情極佳。
八百比丘尼沒有避開,反倒是側過臉看著他的眼睛,輕輕地說:“因為想要等你回來,又沒有什麼事情做,累才主動說給我講故事的。”
聞言無慘沒有立刻開口,而是注視著她的眼睛,他的視線劃過八百比丘尼的臉龐,嘴角勾勒出緊小的弧度。
鬼舞辻無慘輕笑:“等我做什麼?吃晚飯嗎?”
分明房間裡的人彼此都知曉對方的真實麵目,也沒什麼刻意做作隱藏的必要,但鬼舞辻無慘仍像是一副話裡有話的模樣,令累隻能坐在他們的對麵沉默不語。
八百比丘尼抬起手理了理他頰邊落下的微卷黑發,起身道:“我有些事情想要等你回來一起商量。”
鬼舞辻無慘直起身體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自他進來之後就變得毫無存在感的累,答了聲:“嗯。”
商量事情顯然不適合在孩子的房間裡進行,八百比丘尼率先離開了累的房間,鬼舞辻無慘也跟在了她的身後。
等到完全看不見他們二人的身影,累才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恍惚地眨了眨眼睛。
房間裡又隻剩下他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椅子上,陪伴他的也隻有那些書籍——那些,在他還是人類的時候,也擁有許多的書籍。
累忽然生出了疑惑,他這時才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生活又開始變得像很久以前那樣了呢?
小小的蜘蛛之鬼看著手裡拿著的書本,倏忽間仿佛眼前所看到的東西又變成了厚重的棉被,而自己的手指軟弱無力……
有什麼東西被撕裂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
累下意識低下了腦袋,看到手中那本合攏著,卻被直接撕裂的書本若有所思。
【和那時候……是不一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