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誰也沒有想到,時隔數月未見,本該團聚時,伊之助乘坐的列車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故。
鬼舞辻無慘說:“接電話的是秘書,我知道之後,太陽一下山就去了警局把遺物領回來了。”
說是“遺物”,其實也隻是塊碎布而已。
事故發生的時候列車正經過崖邊,猛烈的震蕩導致車門裂開,有人看到一個少年從裂口掉了出去,隻剩下一塊衣服的碎布掛在裂口的邊緣。
後來警方排查傷亡人員時,從車廂的角落裡撿到了這塊碎布。
鬼舞辻無慘隻能看到八百比丘尼的發頂,看到她纖瘦的身形和那伸向“遺物”的手。
也不知道是食用了人魚肉的後果,還是她長年的飲食習慣產生的影響。鬼舞辻無慘這時候才發覺她的手背很蒼白,消瘦得幾乎可以稱得上嶙峋。
八百比丘尼一言不發地打開了那個盒子,看到了那裡麵沾染了血跡的小塊布料。鬼舞辻無慘本以為她會落淚,但當他在木質的地板上單膝跪下,伸手去摸八百比丘尼的臉時,卻發現那上麵什麼都沒有。
沒有淚水也沒有悲傷,有的隻是平靜空洞的眼神,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手心裡托著八百比丘尼的臉頰,鬼舞辻無慘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分明她平日裡看起來那麼喜歡這個孩子,可聽聞他的死訊傳來,八百比丘尼卻連眼淚都沒有為他落下半滴。
她的聲音也如神色般平靜:“屍體呢?”
“警局的人在找,我也派下屬去找了,但那個斷崖下麵是條河,找到的可能性還不確定。”鬼舞辻無慘說。
他難得願意這麼真情實感地為她做些什麼——不過看樣子,她似乎不需要才對。
八百比丘尼向來如此,鬼舞辻無慘這時候才發覺她從來都沒有變化,所謂的【格外偏愛伊之助那孩子】也不過是停留於表麵的作態罷了。
事實上,她還是那個什麼也看不進眼裡、什麼也放不進心裡的八百比丘尼。
任何時候的她都保持著過分的冷靜,對待身邊的一切也都是冷眼旁觀,最多也莫過於感慨幾句——也僅限如此。
不論死去的是伊之助還是累,甚至包括鬼舞辻無慘本身,八百比丘尼的表情大抵都隻會像現在這般無動無衷。
這一點鬼舞辻無慘已經很清楚了。
早在他當初被繼國緣一逼上絕路,隻剩下一團扭曲猙獰的碎肉之時,他便看清了八百比丘尼的真麵目。
哪怕她那時的確救了他,但倘若他就這樣死在那時,八百比丘尼也隻會看著他消失,或是在聽到鬼殺隊的人提及此事之時,淡淡地附和一聲:“原來是這樣啊。”
【八百比丘尼根本沒有真正在意的東西。】
鬼舞辻無慘的心底裡忽然浮現出了這樣的念頭。
他緊緊地盯著她的臉,紅梅色的眸子細細地豎起,在瞳眸中裂開如血絲般的紋路。
“你不難過嗎?”他輕聲問。
“有什麼好難過的呢?”八百比丘尼輕聲說著,抬起了眼睛:“人類都會死。”
距離上一次聽到這句話已經過去了漫長的時光,但這樣的回憶並非是什麼美好的過去,鬼舞辻無慘的眸色暗了暗,眉頭微蹙。
仿佛沒有發現他神情的變化,也不明白他神色變化的原因,八百比丘尼依舊沒有絲毫動容。
她安靜的模樣令鬼舞辻無慘更加不悅,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事實上,鬼舞辻無慘本是做好了安慰她的準備。
這種說法似乎有些不可思議,可在太陽落山之後趕到警局,聽到警/察對他說完這次事故的前因後果,安慰他節哀順變的時候,鬼舞辻無慘心底裡浮現出了八百比丘尼怔然落淚的樣子。
【很可憐。】
能夠令人……從心底裡生出憐惜。
可鬼舞辻無慘並非是擅長安慰人的性格,他也不懂得何為委婉含蓄,他隻會直白地將殘忍的結果扔在她的麵前,然後自以為是地在她麵前單膝跪下,用自己認為的【安慰】對待她,想讓她在哭泣時能夠靠著什麼東西。
但八百比丘尼沒有哭,她甚至都沒有說半句多餘的話。
在詢問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之後,她隻淡淡地說了一句——
【人類都會死。】
而這正是鬼舞辻無慘不願想起的過去。
仿佛是在嘲諷著過去的他,提醒他——鬼舞辻無慘曾經也隻是個隨時都可能會斷氣的普通人類。
無法擺脫生老病死的痛苦,也難以阻擋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死亡。
鬼舞辻無慘難以接受這樣的嘲諷。
他掐住了八百比丘尼的脖子,將她壓在地上,八百比丘尼頭發淩亂地鋪在木質的地板上,她的神色依舊很平靜。
她沒有看他,而是任由自己的視線虛虛地落在空中的某個點,像是麻木無趣、又像是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