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產屋敷家的庭院中,春意漸濃,紫藤花的花瓣飄落在庭院,風中也帶著春天獨有的生機與暖意。
但在庭院門口,端著藥碗的侍女卻仿佛是在恐懼著什麼一般,瑟瑟縮縮地站在那裡,掙紮了許久之後,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認命似的走進了庭院。
在這座院子裡,居住著的是產屋敷家的小公子——產屋敷無慘。
因為自由便體弱多病,所以常年都隻能呆在自己的院子裡,薄薄的障門阻擋了門外吹來的暖風,也阻擋了無慘望向門外的視線。
無慘少爺的脾氣很差,非常差,極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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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整個產屋敷家所有傭人都深深地刻在了骨子裡的印象。
在他的院子裡伺候的傭人們換了一批又一批,而新換來的傭人,總會連帶著之前的傭人們的那份斥責,也一並承受了。
大家都說,在無慘少爺的身上,似乎就沒有善良或是寬容一類的情感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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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巧的是,這次的侍女,就是新被調換過來的。
她戰戰兢兢地捧著茶托來到了這位傳說之中的無慘少爺的障門之外,遲疑地叩響了門,張開了嘴:“無慘少爺……藥、藥熬好了……”
她聽到了一聲很平靜的“進來”。
這和想象之中稍有不同的發展讓侍女愣了一下,但也不敢因此便懈怠下來,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之後,她看到了坐在寢具內,正在看書的無慘少爺。
少年的黑發如海藻般微微蜷起,鬆鬆地束在了身後,他的側臉俊秀清雋,精致得仿佛畫中之人。
侍女看得有些呆了,腳步也因此而頓在了門口,直到少年不悅地皺起了眉頭,側過臉瞥了她一眼:“還站在那裡做什麼。”
侍女這才如夢初醒般走到他的身前,將藥汁放在他身前的矮桌上。
無慘看著那碗藥汁,皺了皺眉頭——但也僅是如此。
在他喝完藥之後,侍女得到的是一句平靜的“退下吧”。
正是自這日之後,產屋敷家裡關於無慘的傳聞似乎發生了些許變化。
而坐在房間裡的無慘,則是在屏退了侍女之後,依舊平靜地翻動著手中的書頁。
事實上,無慘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變化,並非是因為他忽然想開了,知曉無論自己對傭人們生多大的氣,也無法讓自己的身體好轉起來,而是因為——
他擁有了一段本不該屬於現在的自己的記憶。
那段記憶橫貫了很長的時間,從現如今一直到了一千多年之後,通過這一段記憶,他看到了自己未來的人生。
在不久之後,產屋敷家將會請來一位新的醫師,和以往那些幾乎放棄了對他的救治,隻是開些普通的藥讓他續命的醫師不同,新來的這位醫師會竭儘所能為他治療——用的是以前從未有人見過的藥方。
但他的藥方,卻不會在一時半會內產生明顯的效果。
所以無慘會在一段時間的治療之後,認為醫師的藥沒有半點作用,怒而舉刀將其殺死,讓他的治療就此中斷。
然而在那之後,無慘的身體卻發生了變化——他變成了無法接觸到半點陽光,隻能以人類的血肉為食的“鬼”。
拋棄了人類的身份,變成了“鬼舞辻無慘”的無慘,將會從醫師留下的筆記中發現“青色彼岸花”這一味藥材的存在,而這味藥材,則是讓他的身體恢複健康的關鍵。
所以為了尋找青色彼岸花,鬼舞辻無慘前往了當時居住在平安京附近的“預言巫女”的神社,並以“青色彼岸花可以讓你獲得死亡”為誘/惑,將那名為“八百比丘尼”的預言巫女拉攏到了自己的身邊,和自己一起尋找青色彼岸花。
在這個過程中,他為了增加尋找青色彼岸花的人手,也是為了應付那些因為被他殺死了親人朋友而加入了“鬼殺隊”,並立誌要殺死他的人類,於是製造出了一些格外強大的鬼,並將他們命名為“十二鬼月”。
雖然在製造十二鬼月之中的上弦之壹時,他差點被上弦之壹的雙生弟弟殺死,但好在最後還是因為八百比丘尼而活了下來,並且與她一起活到了大正時期。
無慘得到的關於未來的記憶,便停留在了這個時期。
停留在了——他製造出了一個小孩子模樣的鬼,並將這隻鬼帶到了八百比丘尼麵前,像是“家人”一樣地生活的時刻。
因為這份記憶實在過於龐大了,所以無慘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消化了其中的大概,他手裡拿著書,實際上卻是在根據這些記憶進行著思考。
首先要確定一點——未來的自己最想要什麼?
無論是拉攏八百比丘尼,還是製造十二鬼月,以及不斷變化身份隱藏在人類之中,都是為了“找到青色彼岸花,獲得完美的永生”。
而之所以需要花費這麼大的精力來尋找,全部都是因為他在不久之後殺死了那名醫師。
既然已經明確了前因後果,那麼接下來應該要怎麼做,無慘已經在心底裡有了基本的決策。
——隻要留下那名醫師,讓他完成治療就可以了。
雖然鬼舞辻無慘也不知道如果治療徹底完成了,他的身體究竟是會變成普通的人類,還是變成真正的完美生物,但至少青色彼岸花這一味藥材,現如今有最方便快捷的辦法可以得到。
那麼此時的鬼舞辻無慘需要做的,便是等待
著那名醫師的到來。
如果他的記憶沒有發生誤差的話,那名醫師大概會在春天將要結束的時候到來,而現如今……
當侍女又來給他送藥時,無慘漫不經心地詢問對方:“外麵已經是春天了嗎?”
在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本就是從他人的口中聽到無慘少爺究竟有多麼可怕,自身卻從未體驗過的侍女,現在已經覺得無慘少爺其實一直都是個很溫柔又可憐的人,並且發自內心地期盼著對方能夠好起來。</她接過無慘遞過來的藥碗,對他說:“半個月之前才過了春分,等到時候天氣再暖和些了,就可以把障門打開些了。”
無慘散漫地應了聲,在心底裡默默地算著大概的時間。
“對了,無慘少爺,”正準備離開的時候,侍女忽然對他說:“前兩天有位術師來訪,給家主送來了說是能治療任何疾病的靈藥……”
聽到這話的無慘挑了挑眉,他並不記得在自己看到的記憶中有這麼一段插曲。
但很快無慘便又意識到了什麼,記憶之中的那個自己因為覺得時日無多所以一直都在遷怒身邊的傭人們,被那些人害怕都來不及,又怎麼可能會對他說這種消息呢?
但既然在他的記憶之中並沒有這所謂“靈藥”的存在,那大抵是直接被熬好了送過來之後,並沒有激起半分水花吧。
“……我知道了,”鬼舞辻無慘笑了笑,對侍女說:“謝謝你告訴我這種事。”
他微微垂著腦袋,側臉流露出來的情緒,足以讓侍女心生憐惜。
更何況,無慘還對她說:“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一直都在為了我操心,可我以前卻……”他說到這裡,便噤了聲,像是不想再麵對之前的自己一般。
但侍女並未看到的是,當她因無慘說出了這樣的話而開始安慰他時,在無慘那雙紅梅色的眼眸中,其實沒有半分他的語氣中應有的悲傷。
這樣的作態,在他的記憶之中,未來的自己做的次數一點也不少——約莫是時間流逝的緣故,他在麵對人類時的故意表現出來的處事方式也變得愈發圓滑。
而其中的效果——從眼前這個侍女的身上便能夠看出來了。
不過是一個沒什麼見識的侍女而已,無慘漫不經心地想,想要將其掌控在手中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
當天晚上,晚餐和藥汁被一起端來了。
無慘麵無表情地將藥汁喝完,正嫌棄著這種難喝的東西竟然還要再喝幾個月,守在一旁的侍女便同他說:“今天的晚膳用的是傍晚才被送來的魚,您快嘗嘗吧。”
看著侍女臉上的笑容,無慘隻覺得無趣。
這樣的生活……也不會持續太久了。他隻能用這種話來說服自己。
可當魚肉入口之時,無慘麵上的表情卻發生了變化——他方才所吃下的魚肉,似乎遠比他曾經品嘗過的任何魚肉都要可口。
“這是什麼魚?”無慘問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