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呢,”侍女對他說:“但那位前來拜
訪家主大人的術師說,這是很罕見的美味,所以特意吩咐了廚房要小心些處理。”
聽到這話的無慘頓時有些失了興致——那個所謂的術師,以及他所帶來的“靈藥”,都讓無慘心生不悅。
但今晚的魚肉比之以往的確美味許多,所以哪怕是平日裡經常隻吃一兩口的無慘,今日竟也多吃了些。
侍女收拾完碗筷問他:“您喜歡魚肉嗎?”
無慘頭也未抬,在燭光下隨意地翻動著書頁,散漫
地說:“並不討厭。”
但這樣的話語,卻在第二天的黎明升起之時發生了變化。
無慘不僅不討厭魚肉,甚至可以說——他無比地喜愛著,自己昨晚吃下的那些魚肉。
那並非是普通的魚肉,而是……人魚肉。
一開始的時候,他其實並不敢肯定。
當白天來臨,無慘睜開眼睛之時,他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身體所產生的變化——坐起身時不再覺得困難,而從寢具內起身,拉開障門感受到輕柔的風拂過麵頰之時,他甚至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嘗試著多走了幾步,讓自己置身於清晨的陽光之下,溫暖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讓他久違地體會到了這份獨屬於太陽的溫度。
而往常的這個時候,本該是過來送藥的侍女,卻急急匆匆地跑了進來,手裡什麼東西也沒有。
“無慘少爺?”她怔愣地站在庭院門口,仿佛是難以置信般看著他。
“怎麼了?”無慘微微側過臉看向她:“如此慌亂。”
——他的父親和母親,以及他的兄長,甚至包括那個術師和廚房裡的好幾個人,都在今早被人發現已經死去了。
從他們的口鼻之中溢出了黑紅的血液,整個產屋敷宅邸都陷入了一片混亂,而就是在這種時候,忽然有人發現了什麼——
這些死去的人,都吃了昨晚被漁農送來的奇怪的魚類身上的肉。
——廚房之中的那幾個傭人,則是因為沒能忍住自己的貪婪,偷偷地嘗了這個被家主的朋友說是“罕見的美味”的魚肉。
侍女忽然想起,除了家主他們,還有一個人也吃下了那些肉。
無慘少爺昨夜的輕笑仿佛還留在侍女的眼底,她驚慌失措地跑來,本以為會在房間裡看到以同樣的方式死去的無慘少爺,卻未料到——
他竟是現如今這副,站在陽光之下的模樣。
紅梅色的眼眸仿佛在春色的暈染下融入了暖意,微蜷的黑發在清風中泛著淺淺的弧度,他的臉上掛著笑容,分明本該是令人慶幸的事情,可侍女卻無端察覺了幾分怪異。
於是侍女告訴了他,除他之外,吃下了魚肉的其餘人都已經死了。
“是嗎,”無慘微微垂下了眼瞼,漫不經心地說:“真可惜。”
這樣的反應實在和侍女想象之中截然不同,她仿佛是看見了什麼怪物一般,原本已經停在了無慘麵前的腳步不由得往後退去。
鬼舞辻無慘瞥了她一眼,像
是在關心她一樣:“身體不舒服嗎?”
侍女難以理解——為何會有人在聽聞了自己父母兄長的死訊時,還露出這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尤其無論是家主還是夫人,都對無慘少爺愛護有加,就連那些“靈藥”,都是第一時間想到要熬好了送過來給無慘少爺。
在後退之時,侍女絲毫沒有顧及身後的閒暇,當她不甚踩了小石頭摔倒在地上時,在她的視線內伸過來了一隻手。
那是一隻纖細修長,精致得仿佛是
被精心雕琢出來的手——而手的主人臉上,也掛著無可挑剔的矜貴笑容。
如果是在平日裡,侍女看到無慘少爺對她露出這樣的笑容,一定會覺得是莫大的驚喜,甚至很有可能因此睡不著覺,但放在此情此景之下,她卻隻覺得渾身發冷。
就好像站在她眼前的並非是一個人類,而是一個怪物。
是披著人類的皮囊,站在她的麵前,即便是自己最親的親人死去,也沒有流露出半分傷感,甚至還能露出笑容的……沒有心的怪物。
她再也無法遏製住自己的恐懼,尖叫著逃走了。
——*——
在產屋敷家發生了一場極大的慘劇。
有人說他們家是被詛咒了,也有人說是因為得罪了人所以被下了毒,平安京內對產屋敷家發生的慘劇議論紛紛,也不斷地猜測著產屋敷家的現狀。
京中的人都知道,產屋敷家一共有兩位公子,大公子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成為殿上人也隻是時日的問題。
而小公子無論從身份還是身體狀況而言,都沒有半分存在的價值。
但在慘劇發生之後,整個產屋敷家卻隻剩下這位小公子一位主人。
有人在想產屋敷家何時會散作一團,也有人開始暗中做好了接手的準備,所有人都不覺得,僅憑產屋敷家這位病弱的小公子,能夠將產屋敷家再次支撐起來。
但就是在這樣的時候,產屋敷無慘卻仿佛是被神明眷顧了一般,得到了聖上的青睞。
有了聖上的重視之後,誰又還敢對產屋敷家做些什麼呢?
那些原本想要看戲或是分一杯羹的家族,甚至紛紛派人來到了產屋敷家,為其送來了賀禮。
人類本就如此。
無慘坐在書房之中,心不在焉地看著隨意塗寫著。
現如今所發生的一切……和他記憶之中的發展截然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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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迎來那名醫師,也沒有變成“鬼舞辻無慘”,更不用害怕太陽和紫藤花,對人類的食物也還是能照常食用——所以那日他所吃下的魚肉,一定就是傳說之中的“人魚肉”。
但無慘很疑惑,如果事情變成這樣的話,那麼他腦海之中的那些記憶又還有什麼作用呢?
想到這裡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記憶之中的某個人——某個對於未來的他而言,似乎重要程度堪比青色彼岸花的人。
八百比丘尼。
記憶之中的他窮儘一生都在渴望著八百比丘尼所擁有的完美永生,而現如今這個願望卻被千年之前,仍生活在平安時代的產屋敷無慘實現了……
那麼原本因為共同的目標青色彼岸花而產生了聯係的他們,還會再見麵嗎?
事實上,無論在那段記憶之中的八百比丘尼對鬼舞辻無慘而言有多麼特殊,但對於現如今的產屋敷無慘而言,她也隻不過是突然多出來的記憶。
但是……無慘手中的筆頓住了,他忽然還是想要去見見她。
記憶之中的八百比丘尼似乎現如今正居住在平安京附
近的一座破舊的神社中,而且已經有了“預言巫女”這個稱號,雖然不太記得具體的位置究竟在哪裡,但隻要稍微打聽一下,大概就能知道她的住處了吧。
這樣想著的無慘喚來了傭人,在詢問他“八百比丘尼”這位巫女在何處之時,傭人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您……為何突然問起了她?”
看到傭人露出這樣的表情,無慘意識到了其中的怪異之處,他皺了皺眉頭。
“她怎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