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番外(2 / 2)

我和無慘比命長 棲瀧 18011 字 6個月前

他歎息道:“真簡單啊。”

八百比丘尼從中聽出了極具冷嘲熱諷的意味。

比起和他一起坐在這裡,她更想做的事情其實是將他打一頓才對。

這樣的念頭在八百比丘尼的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瞬間,身體便像是不受控製般動了起來。

剛獲得不死之身的無慘,除了無法死去之外,就和普通的人類幾乎沒有不同之處,而變成了“鬼”的八百比丘尼,卻有著人類難以匹敵的力量。

——屬於狩獵者的力量。

當無慘滿臉震驚地看著八百比丘尼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按在牆壁上時,他下意識想要呼救——但在叫喊的聲音從喉嚨裡跑出來之前,她用另一隻手堵住了無慘的嘴,不讓那些聲音泄露出一絲一毫。

事實上,就算把守在外麵的所有侍從都叫進來,他們也完全不會是八百比丘尼的對手。

她是這世間的初始之鬼,也是代替了無慘獲得了那份足以製造出其他眾鬼血液的“王”。

“你在發抖嗎?”八百比丘尼輕聲問他。

產屋敷無慘的眼睛睜得很大,在臉上攀爬著的表情足以被稱之為“恐懼”,雖然記憶之中出現過他被日之呼吸的劍士繼國緣一打敗的情景,但那樣的未來,距離平安時代的無慘還是太過遙遠了。

現如今的無慘,隻是個剛吃下人魚肉不久的、甚至還未完全讓自己從人類身份的認知中脫離出來的普通人。

“無慘,”八百比丘尼輕聲喚著他的名字,對他說:“真奇怪啊,我為什麼會喜歡你這種人呢?”

在八百比丘尼那張稠麗的麵容上流露出幾分疑惑,就好像是真的無法理解記憶之中自己的感情。

距離她從人類變成鬼,也不過是過了四五年的時間而已。

哪怕是對於人類而言,這樣的時光其實都不能算是真的很長——對於人類的短暫生命而言,四五年的時光甚至也能說是轉瞬即逝。

但八百比丘尼卻覺得像是過了很久,久到她都開始厭煩起這樣的日子。

並非是覺得無趣,而是覺得煩躁——一種難以言喻的煩躁感,讓她不得不沉下心來跽坐在和室內。

因為她覺得,如果不讓自己呆在安靜的地方,強/迫著自己不要出門,或許她就會控製不住自己了。

控製不住那股……從心底裡升騰而起的,想要破壞什麼、撕碎什麼的可怕念頭。

她總是克製著自己不去看那些前來向她祈求占卜的人類,因為一旦注視著他們的皮膚,看到那柔軟的皮膚與在那之下流動著血液的血管,屬於“鬼”的本能便會開始侵蝕她的理智。

隻是飲血……完全不夠。

那些從骨子裡蔓延出來的對血肉的渴望,完全不會被那些血液滿足。

即便每日都會有人來向八百比丘尼求卦,也會給她帶來她要的報酬。

但八百比丘尼知道,她必須要克製——一旦開始了,就不可能會再有停下的那天。

無論是怎樣的欲/望,如果不加以控製,一旦任由其隨意增長,一定會變成連自己也不可控的模樣。

所以為了讓自己不變成失去理智的惡鬼,她一直以來都是將自己關在了這座小小的神社裡,克製著那些瘋狂而又可怕的念頭。

直到眼前的青年到來,給她送來了和歌——足以讓她的腦海之中多出一大段甚至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記憶的和歌。

產屋敷無慘本以為自己會被殺死,當他看著八百比丘尼的眼睛暗沉得可怕,在那雙原本平靜的眼睛裡浮現出瘋狂的猙獰之時,他閉上了眼睛。

然後聽到了輕輕的笑聲。

“什麼準備也沒有,就直接跑來找我了嗎?”無慘聽到了八百比丘尼的聲音,她說:“你還真是……讓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啊。”

隱約甚至可以聽出幾分無奈的感歎讓無慘睜開了眼睛,他怔怔地看著八百比丘尼,看著她鬆開了將他壓製在牆壁上的手。

他一時沒有站穩,直接跌坐在了牆邊。

“……”這絕對是現如今的無慘這麼多年來最狼狽的時刻了。

他甚至覺得自己以前生著重病,甚至連房門都少有踏出的時刻,也沒有像現如今這般狼狽。

無慘甚至都忘記了自己究竟為何而來,也忘記了記憶之中的那個八百比丘尼應該是何等模樣,但他能夠知道的是,麵前的這個八百比丘尼……有著他從未見過的可怕的眼神。

而且無慘的確感受到了殺意,當那隻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一寸寸地將手指收緊之時,他生出窒息感的同時,頭腦中甚至隻剩下一片空白。

當他跌坐在牆邊的時候,無慘忽然想——

在他的記憶之中,八百比丘尼被殺死的時候,在她腦海之中產生的想法,也是和他一樣嗎?

記憶之中變成了鬼的自己,有眼前的八百比丘尼這麼可怕嗎?

當無慘的思緒不知道跑到了哪裡的時候,八百比丘尼在他麵前單膝跪下,將自己的手放在了無慘的臉側。

她輕柔地將無慘頰邊的長發彆至耳後,對他說:“報酬暫時留在你自己這裡吧,下次再來找我的時候,我再一並收回來。”

無慘蒼白著臉從和室內出去了。

在他離開的時候,八百比丘尼打開了障門,她站在門口看著產屋敷無慘腳步甚至有些踉蹌地進了牛車,直到那牛車上的家紋消失在她的視線內。

八百比丘尼忽然想,原來是這種感覺啊……記憶之中的無慘掐著她的脖子時的感覺,大抵也就跟剛才她掐住無慘的脖子時差不多吧。

——*——

產屋敷無慘再也不想去見八百比丘尼了。

原本以為會是像他獲得的記憶裡那樣,見到記憶之中那個眼神空虛、平靜溫和的八百比丘尼。但無慘怎麼也想不到,他所見到的竟然會是那樣的存在。

更令他難以接受的是——在她麵前,自己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無慘很生氣。

這樣的生氣又讓他遷怒了身邊的侍從侍女們,他隨意地嗬斥著他們,將他們全部趕出了自己的眼前。

但即便如此,他的怒火還是無法被熄滅——因為這些怒火並非是那些傭人們造成的。

在無慘的記憶之中,吃下了人魚肉的八百比丘尼分明也是很強大的存在,甚至還能夠指導他未來的上弦之壹——繼國嚴勝練習劍術(這是鬼舞辻無慘從已經變成黑死牟的繼國嚴勝的記憶之中讀取來的)。

但現如今吃下了人魚肉的無慘,卻是真的在她麵前做出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莫大的屈辱讓他夜不能寐,也驅使著他前往了安倍晴明的宅邸處,希望對方能教自己修行陰陽術。

在記憶之中,八百比丘尼似乎對這位現如今聲名鵲起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抱著某種心思,以至於在他死後的多年,也時常會被她想起。

雖然無慘對安倍晴明也沒有什麼好感,但如果是能夠借此來讓八百比丘尼不快,那麼這一點點屈就其實也算不了什麼了。

然而當他親自帶著禮物登門拜訪時,得到的卻是安倍晴明府邸之中侍女的婉拒。

穿著唐衣的美麗女子站在緊閉的宅邸門口,對無慘說:“主人已經知曉了您的來意,但您與主人之間並沒有師徒之緣,所以您還是請回吧。”

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說的無慘臉都青了。

雖然一直都有聽說過安倍晴明此人與人相交甚少,但他本以為憑借著自己產屋敷家主的身份,就算對方真的不願意,也總歸還是會給自己幾分麵子——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當安倍晴明的徒弟,隻是覺得記憶之中八百比丘尼的陰陽術那麼高超,又與安倍晴明交好,肯定是安倍晴明教她的。

那麼按照這個道理,他也能從安倍晴明這裡學到些陰陽術才對。

本是為了讓自己不再生氣而前往土禦門大路拜訪安倍晴明,卻未料到竟然又被對方堵了一肚子的火氣,想到這裡的無慘更加生氣了——但他還是得找人教自己陰陽術。

這世上又不止是有安倍晴明一名大陰陽師,與他名聲相當,卻因為更加擅長以咒殺人而被絕大多數人所不齒的那位大陰陽師蘆屋道滿,不也是一個選擇?

更何況……如果現在就此放棄,那他丟掉的顏麵豈不是白白丟掉了?

於是無慘事先派人去試探了一下蘆屋道滿的心思,在確認了對方願意教自己之後,他才親自帶著禮物,再度登門拜訪了。

事實證明,蘆屋道滿的確比安倍晴明要好說話得多,而且能做的事情,也比安倍晴明更多。

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隻要是蘆屋道滿覺得有意思的事情,但凡有人來求他了,他都會答應對方。

前些時候他便答應了一個貴族咒殺自己兄長的請求,隻可惜那個貴族的兄長那段時間裡去見了八百比丘尼,並從她的口中得到了提醒——雖然她無法解開那樣的惡咒,但她告訴了那名貴族的兄長:“去找晴明大人吧,能下這種我也無法解開的咒的人……這世間也就隻有那麼幾個人了。”

安倍晴明不可能會用咒來殺人,所以現如今京中有這種實力的,隻有他的老對頭蘆屋道滿。

後來無慘在聽蘆屋道滿閒聊時聽到了這件事情,某些不太愉快的記憶又差點讓他腦海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又斷掉了。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了數十年,蘆屋道滿再怎麼擅長陰陽術,也終究還是個人類,在他臨死之前,他對無慘說:“雖然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是抱著某些目的來的,但我還是答應了教你,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無慘愣了一下,他的確是不知道的。

“因為……”蘆屋道滿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他說:“你是個很有趣的人。是一個……能給我帶來很多樂子的……”

聽到這裡的時候,無慘其實就已經不想再聽了,哪怕麵上沒有顯露出來,但憑借著蘆屋道滿對他的了解,他立馬就能夠看穿無慘的念頭。

——就是這樣啊,永遠都隻會以自我為中心,眼睛裡隻會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所以無論在何時也不會感到孤獨,更不會像他們這樣的人類一樣……心生寂寞。

無論是安倍晴明還是蘆屋道滿,生來便不同於尋常人的存在,活在這世上,最無法避免的便是寂寞了。

——*——

“我本以為你不會再來了。”

距離八百比丘尼和產屋敷無慘的上一次見麵,已經過去了數十年的時光。

那之後產屋敷無慘再沒有來到這座神社,而八百比丘尼,也沒有踏出過神社半步。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見到了安倍晴明。

因為蘆屋道滿的咒術,解決了那次事件的安倍晴明帶著源博雅來拜訪她了。

和記憶之中的八百比丘尼見到了年少時的安倍晴明不同,現如今的八百比丘尼見到安倍晴明時,他已經是聲名鵲起的大陰陽師了。

但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成為了朋友,甚至在之後的數十年間,安倍晴明和源博雅也會來神社中和她喝酒。

這些年來,八百比丘尼一直在暗中變化著自己的外貌——為了不太過引人注目,她也讓自己的外表看起來慢慢衰老了,雖然比尋常人類要慢一些。

在最後一次見到安倍晴明的時候,那位大陰陽師卻一言點破了她的偽裝,並對她說:“請讓我,再看一次你原本的模樣吧。”

於是八百比丘尼皮膚上的皺紋慢慢地消失了,她的皮膚恢複了光潔,樣貌也從老態變回了年少。

安倍晴明安靜地注視著她的變化,忽然笑了起來,他說:“就這樣保持下去吧……不必在意任何人的眼光,隻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自由地活著……”

如果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那便無法自由地活著。八百比丘尼想,人類之所以區彆於惡鬼妖怪,正是因為其獨特的、能夠壓抑住自己心中的“惡念”的天賦。

所以哪怕身體已經變成了“鬼”,八百比丘尼仍希望自己的心是“人”。

隻不過,如果能夠壓抑住本性,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這大抵才是晴明所說的自由吧。

當安倍晴明死去的時候,八百比丘尼曾問過他,是否想要繼續活下去,以另一種方式活下去。

比如說……接受她的血,變成鬼而活。

但安倍晴明拒絕了,他說:“我有很多的遺憾,也有很多還未做完的事情,更對這個世間心存留戀,但這些都不是強行延續本該就此終結的人生的理由。”

“但凡是人類,都會迎來這樣的歸宿,正如綻放的櫻花之所以美麗,也是因其短暫而又可惜……帶著遺憾與留戀離去,並非是一種痛苦,恰恰相反,這是一種幸福。”安倍晴明輕聲說:“八百,在對這個世界產生厭倦之前,讓一切都結束吧。”

八百比丘尼沉默了很久很久。

在記憶之中的那個吃下了人魚肉,獲得了不老不死身軀的八百比丘尼,早已對這世間沒有了任何留戀——但她卻又無法死去,也無法讓自己獲得救贖。

然而現如今的八百比丘尼,卻並非對這個世界產生厭倦——她甚至在期待著未來,期待著那個和她的記憶之中截然不同的未來。

而令其產生了不同的重要原因之一——現如今還是產屋敷無慘的無慘,也是她想要再次見到的對象。

得到了曾經令她深陷絕望的完美永生,得到了記憶之中的他一直都在渴望著的完美永生的鬼舞辻無慘,現如今又變成了何等模樣呢?

而就在她這樣思考著,甚至因為晴明的過世而打算從神社之中搬走,去找一個新的住處之前,最後再見一麵產屋敷無慘的時候,她的神社中迎來了最後一位客人。

他的黑發在傍晚的風中微微浮動著,紅梅色的眼眸裡倒映著的是屬於夜晚的暗沉色澤,他就這樣站在哪裡,仿佛是他們初次見麵時那樣。

唯一的不同是,這一次的無慘對她伸出了手。

他輕聲喚著她的名:“八百比丘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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