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西北風(1 / 2)

未時,長安最為出名的一家南風館門外,一輛半舊不新的馬車靜靜停穩。

等到婢子將門簾撩開,孟桑率先從車內鑽出,徑直跳到地上站好。她看著麵前立著的大門,掃見門邊麵帶微笑的俊秀小仆,不禁嘖嘖稱奇。

“這就是南風館呀……”

話音未落,裴卿卿從車上躍下,掃了一眼眼前的人和屋舍,用一種稀鬆平常的口吻,不經意道:“長安的南風館,也是與平康坊一般分不同樣式的。”

身著尋常襦裙的昭寧長公主緊隨其後,笑著補充:“你與修遠的婚期將近,不好去那些太熱鬨的地方。左右隻是帶著你見見世麵,順便出來消遣一番,故而今日隻挑了一家稍微清靜些的館子。”

三人並肩立在門前,神色各異,隨後齊刷刷地扭頭望向最後一個下馬車的人,異口同聲道:“您當真要一起呀?”

頭發花白的皇太後,有條不紊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襦裙,笑眯眯道:“如此熱鬨,怎好錯過。”

如此,涵蓋三個輩分的四名女郎齊齊站在南風館門前,不約而同地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同時望向俊秀小仆。

小仆常年迎來送往,機靈得很。哪怕瞧見這波是三代同堂,一起來逛南風館,他麵上的笑意也沒有減淡半分。一見孟桑四人說完話後投來視線,小仆立馬熱絡而不失禮數地上前,迎四人進館子。

從大門到廂房的一路上,孟桑難免忍不住將南風館與宋七娘、申五娘的宅子相比較,隱約咂摸出些不同來——前者較之後兩者,在物件擺設上要更為精致一些,好看之餘,處處又透著一股男子的文靜氣,顯得沒那麼柔。

等到坐在館中最大的廂房裡,從小仆手中接過一疊花名冊來翻看挑選,孟桑又漲了一波見識。

無他,這冊子上除了寫明館中男侍的小像、姓名之外,還一一列出諸人所擅的技藝。有吟詩作賦、撫琴跳舞,也有舞劍作畫、蹴鞠馬球,甚至還有擅長講話本和笑話取樂、善廚藝、精通打麻將的……從頭到尾粗略看下來,這南風館倒是跟後世的男仆咖啡廳很是相似,陪吃陪喝、陪玩陪聊,裡頭的男侍更是十八樣武藝樣樣精通,堪稱無所不能。

孟桑和皇太後,前者是胎穿到大雍,沒什麼機會接觸南風館;後者則長年拘在宮中,最喜歡鬨騰的年歲都被先帝拘著,等到先帝走後,也沒什麼興致出來逛。

因而,這兩人新奇地將冊子翻來覆去瞧個不停,襯得一旁安穩坐著的裴卿卿二人十分淡定,一看就是個中老手。

沒等孟桑點人,門外忽而傳來一道滿含笑意的男子嗓音。

“不知貴客來此,竹生有失遠迎。”

話音落下之時,屋門處走進一位氣質極佳的中年男子。此人進來後,先是一絲不苟地與皇太後等人見禮,隨後才笑著望向裴卿卿與昭寧長公主。

更為準確地說,他的視線直直落在了裴卿卿的身上。

“多年未見,故人可好?”

裴卿卿淡定地飲了一口清茶,掀開眼簾望過去:“一切都好。還未恭喜你,二十多年過去,你倒真如當初所言,接管了這家南風館。”

昭寧長公主則翻了個白眼,故意哼道:“卿娘一來,竹生的眼中便瞧不見我了。”

“哪敢呢?您的風姿容顏也不減當年,”竹生莞爾,寒暄幾句,掃見孟桑好奇的目光時,笑意更濃,“小娘子看中了單子上的哪位男侍?儘管說來,奴讓下頭人好生準備一番,出來迎客。”

孟桑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隻說還沒看仔細,等會兒再挑人。

裴卿卿淡聲道:“先隨意安排些歌舞便是。”

竹生常年待在長安,自然對孟桑與謝青章的婚事有所聽聞,所以聽見這話也不意外。他神色如常地問過皇太後三人的意見,隨後輕輕拍手,讓底下人先奉上歌舞和一應吃食、酒水,又喊來一些麵容俊秀、進退有度的男侍來相陪。

此人心細,特意給皇太後換成了清淡些的鮮果飲子,免得老人家不勝酒力,身子撐不住。

過來陪侍的男侍,其長相各有不同,既有五官出眾、相貌秀麗的年輕男子,也有氣質沉穩、劍眉星目的俊朗男子。一個個身著並不暴露的衣裳,分彆去到孟桑等人身邊。

他們提早得了吩咐,行為舉止十分得體,隻規規矩矩地跽坐一旁,麵上掛著深淺不一的笑容,給孟桑等人倒酒、剝果子皮。

其中不乏臉皮薄的,被昭寧長公主逗了幾句,那白皙的臉頰立馬泛出紅意。

而廂房中央的空地上,先後演出了不同風格的歌舞。有順著錚錚琵琶聲,踩著忽急忽緩的鼓點,高歌舞劍的;有手持玉笛,輕輕吹奏的;也有伴著樂曲聲,歡快地跳著胡旋舞的。

孟桑哪裡見過這個架勢,最初難免看得一愣一愣的。

等到相貌俊俏開朗的胡旋舞小哥,朝著她露出燦爛笑容時,孟桑這心裡頭忽然就冒出個念頭來——倘若是謝青章對著她跳舞,那是什麼樣子呀?

本朝習俗特殊,在宴會上下場歌舞,會被視作極為風雅的事。像是去彆家赴宴時,酒至酣處,主人家會率先起身一邊放聲高歌、一邊敬酒起舞,隨後揪起席中人,示意他們以舞相屬。倘若客人接不上令,那邊會視作對主家的不敬。而像是宮中宴席,高官們下場歌舞,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因而,咱們風度翩翩的謝司業,自然也是不能免俗的。

孟桑在腦海中模擬了一番謝青章跳胡旋舞的模樣,忍不住撲哧一笑。

這動靜惹來場上伎人的注意,他順勢停下旋轉,一邊踩著節拍,換了個舞姿,一邊故意嗔道:“女郎似是看我,實則想著彆人,叫奴很是傷心呀。”

此言一出,皇太後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聚在孟桑身上。

皇太後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就著身邊男侍的手喝了一口飲子潤唇,意有所指地望向孟桑:“桑桑不專心,該罰。”

昭寧長公主伸出手來指著孟桑,哼笑道:“一看就是在惦念我家那個外冷內熱的渾小子呢!”

其餘人,包括裴卿卿在內,俱是但笑不語。

孟桑被長輩點破心思,麵上有些熱,忙不迭轉移話題,舉起手中冊子。

“看了半天歌舞也乏了,咱們不若換個花樣,叫些人來陪咱們打麻將。順道,我瞧著上頭那個會做吃食的伎人也很有趣,不如一道喊來,讓他做些擅長的吃食。”

麻將一物本就是皇太後帶到大雍的玩意,短短數十年就已經籠絡了無數大雍人的心。家世好的,用玉石來做麻將牌;手裡頭拮據些的,便削些木頭來湊合。可以說,無論是高官貴胄,還是平民百姓,都對此很是熱衷。這處南風館地處京城,自然也是常備著這些玩意的。

一聽孟桑所言,又見皇太後、裴卿卿等人眼中陡然冒出的光,竹生微微一笑,立馬吩咐仆役去取館中最好的一副麻將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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