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書生(1 / 2)

他話音未落,便覺鼻端淡淡一陣馨香湧來。小姑娘茸茸的發頂擦過他的下頜,旋即放在青石桌上的話本便被一雙柔白小手迅速抽走,緊緊掩在身後。

小姑娘慌得不行,一張瓷白的小臉連著耳根都緋紅一片,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的:“你,你,怎麼能隨便看彆人的東西。”

她說著突然反應過來,手裡的話本子仿佛一下子變成了燙手山芋。被她慌忙往旁側秋千上一丟:“不對,這不是我的,是方才我的侍女隨手拿給我的,我,我沒看過。”

李容徽的視線靜靜落在她的麵上,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眼底有暗色卷過,卻很快又被他掩下,隻乖順地點頭,輕聲道:“那名侍女應當也不是故意的。畢竟桌麵上這許多古籍,不小心混進了一兩本旁的,也是有的,你彆怪她。”

“對,一定是不小心。”棠音忙順著他的話應下。麵上的熱度微微消減了一些,方才的疑問便又浮了出來,忍不住連連問道:“你是怎麼來的?怎麼出的宮?又怎麼入的相府?一路上沒人攔住你嗎?”

聽到棠音問第一句話的時候,李容徽身子微微一僵,有些不自在的偏轉過臉去,耳廓微紅。

怎麼出的宮……這件事屬實有些難以啟齒了,還是不要與棠音明說了吧。

至於入相府,若是他連避開家丁的身手都沒有,那便早已死在了昨夜的刺殺之下,也沒命再來見她了。

他略微遲疑一下,輕聲道:“我放心不下你,便借了出來采買的宮人的腰牌,混在采買的隊伍裡出來的。等進了城,又去買了一身常服,在客棧裡換下了宮中的服飾,這才前來見你。”

“真是太冒險了一些。”棠音望看著他那張姿容昳麗的麵孔,疑惑道:“守門的小吏沒認出你?”

李容徽的耳廓更紅,卻隻輕聲道:“沒有。”

“那你又是怎麼入的相府?”棠音看著四麵的高牆,又想起了李容徽馬背上的本事,想著他大抵是會些功夫的,便遲疑道:“就算是你身手不凡,可以逾牆進來。那這滿院子的家丁小廝,是怎麼躲過的?”

她微微睜大了一雙杏眼:“難道你的身手已經到了可以進出相府如入無人之境的地步?”

可若真是這樣,那他上回是怎麼遇的刺?

難道是深夜熟睡的時候,被人給偷襲了?

李容徽似是看出了她的疑竇,抬起一雙淺色的眸子,輕疑道:“院裡有家丁小廝嗎?我過來的時候,前院裡一個人都沒遇上,一直到了後院,才見到你正在——”

他頓了一頓,輕瞬了瞬目道:“看書。”

原來他都看見了。

棠音麵上重重一燙,忙轉過臉去不讓他看見。為了讓熱度儘快冷卻,她趕緊忘了話本子這件事,往旁的想去。

她想了一陣,便想起了自己母親今日要盤點賬本的事情,便也明白過來,應當是小廝家丁們都被支去了庫房。

她沒深想,也怕他再說下去,又講出那羞人的話本子,忙趁著麵上熱度稍減,轉開了話茬小聲勸道:“那你下回可彆這樣了,記得要遞拜帖,走正門。逾牆被發現了,可是會被不認得你的家丁當賊抓走的。”

遞拜帖?

李容徽輕瞬了瞬目。

以權相的性子,應當會在看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就把拜帖撕了,再一把火燒成灰燼。若是差人問起,便推說是下人傳遞的時候不小心丟了,沒看見。

但是他自然不會當著棠音的麵說出來,隻乖順點頭道:“我記住了。”

他說著往前走了一些,走到離棠音隻有一步之遙的青石凳邊上,小聲問道:“那我現在可以替你抄書了嗎?”

“你幫我抄也不成。我們的字跡不一樣,父親一眼就能看出來。”她說著忙牽著他的衣袖往院牆邊上走:“你還是快回去吧。趁著如今家丁們都在庫房點賬——”

她話說到一半,卻又頓住。像是倏然發覺了什麼似地,輕輕翕動了一下小巧的鼻翼。旋即長睫一顫,慌忙回轉過身去:“你身上怎麼會有血腥味?是不是方才逾牆的時候,又把傷口撕裂了?”

方才隻顧著奪書了,沒留意旁的。如今走近一些才發覺,他身上沾了一些極淺淡的血腥氣。

若有若無的,暗絲般的一縷,在冬日凜冽的空氣中,格外令人驚心。

“我的傷口已經愈合了,不然昨日走馬會上,又怎麼能與皇兄比試騎射?”他說著,有些慌張地伸手攏了攏自己的大氅:“我身上還有血腥味嗎?我明明已經換過衣服了。”

棠音聞言,一雙纖細的眉微微蹙起,一時間也顧不上趕他走了,隻擔憂道:“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有人又趁機欺辱你了?”

李容徽連連搖頭,隻低垂著眼不肯說話。一直到被棠音問急了,這才紅了一雙眼眶,啞聲道:“沒有人欺辱我,隻是……隻是長亭宮又鬨了一次刺客罷了。”

又鬨了一次刺客?

棠音霎時便想起當初他躺在長亭宮裡,生死不知的模樣。頓時一張秀臉蒼白,連聲追問道:“怎麼又鬨刺客了?有沒有傷到?”

李容徽攏著大氅的手指收緊了,低垂下的眼尾通紅:“沒有傷到。”他頓了一頓,又澀聲道:“隻是那刺客……宮人們都說是皇兄派來殺我的死士。”

“皇兄?”棠音愣了一下,心裡生出不安:“太子殿下?”

李容徽慌亂地看她一眼,旋即連連搖頭:“怎麼會是皇兄?皇兄這般光風霽月的人,怎會做出這等屠戮手足之事。”

他眸光微顫:“即便宮人們都說,那兩位死士是為了東宮的腰牌來的,我也不信。”

“是我上回還給你的,蘇吉的腰牌?”棠音睜大了一雙杏眼,微顫的指尖握緊了他的袖緣,急聲道:“你,你快將事情與我從頭說一遍。”

李容徽起初執意不肯,但抵不住她一連串的追問,隻得將與盛安說過的話,略改過後,重新又與她敘述了一次。

末了,又怕她誤會了似的,忙又連聲替太子辯解:“若真是皇兄要殺我,又何必一口氣派兩名死士來?即便是想要萬無一失,那,那他們兩人又怎麼會自相殘殺?”

“此事一定是有人構陷皇兄。”他說著手指微微垂落,似乎是想覆在她攀著自己袖緣的指尖上,隻是快要觸及的時候,終究還是遲疑了一下,隻蜻蜓點水般地自她柔白的手指上拂過,落在她指尖旁側,自己的袖緣上,將布料攥得發皺,語聲微微發顫:“你千萬不要因此,覺得皇兄是那等表裡不一,陰險狠辣之人。”

棠音輕垂著眼沒曾答話,心中卻愈發生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兩名死士,該不會是……東宮與清繁殿各自派了一人出來,都為了奪回那塊腰牌。隻是事先沒有通氣,臨到頭來撞上了,反倒打了個兩敗俱傷。

她身子微微一顫,沒敢開口。畢竟這個念頭若在沒有實證的情況下傳出去,足以給相府帶來彌天大禍。

李容徽垂落視線,靜靜地等了一陣,見她始終沒有出言答應,眸底神色微暗。隻輕牽了牽唇角,帶出一個脆弱得像是一觸即碎的笑意:“如果真是皇兄想要我的命——”

“我給他便是。”

棠音被這句話驚住了,忙連連搖頭,一迭聲道:“這怎麼可以?”

李容徽眼底有深濃的笑意一閃即逝,旋即卻又輕輕垂下眼簾,難過道:“因為,宮中眾人皆言,你是皇兄尚未過門的正妃。”

尚未過門的正妃——

曾經聽著再尋常不過的幾個字,如今落到耳朵裡,竟似冬日裡一陣朔風吹過,讓人周身都起了寒意。

棠音隻覺得呼吸微微一窒,還未開口,卻又見李容徽抬起一雙淺棕色的眼睛,定定地望著她,語聲輕而穩,不帶半分遲疑:“屠戮手足是重罪,若真是皇兄所為,怕也是逃不過一死。而你是這天底下最好的棠音,我不能讓你還未過門,便沒了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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