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番外·今生(三)(1 / 2)

翌日,待棠音起身時,已是天光初透。

想著此刻已到了早朝的時辰,禦景殿正殿中想來無人,棠音遂也沒急著離去,隻是由著檀香服侍著洗漱了,便留在偏殿中,與李鸞李霽一道用了早膳。

因著棠音特地吩咐過,在早膳後,宮娥們果斷端了一碟蜜餞上來。數量並不多,也就三五枚淺淺地鋪在碟底,但已足夠哄小姑娘開心。

等李鸞與李霽一同將蜜餞用了,棠音又看著兩人以清水漱過口,這才放下心來,帶著檀香往禦景殿的方向行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行過廊下,見禦花園中的白玉蘭開得正好,棠音便略停了一停步子,輕聲吩咐一旁的白芷道:“去拿一把銀剪子過來,折幾支玉蘭,供在禦景殿的白玉瓶中吧。畢竟如今已經是暮春時節,再不采下,恐怕便要等待明年了。”

白芷笑應了一聲,很快便自守著禦花園的宮娥那借了剪子過來,一壁攀著花枝,尋著開得最好的幾支玉蘭,一壁笑著感歎道:“說來少夫人似乎是最愛玉蘭的。隻是如今人在江南,千裡之遙。也不知那裡的玉蘭是不是還開著。”

“我如今成日在宮中,哥哥與嫂嫂去江南也有了大半月的光景了。相府中想來也冷清不少——”棠音這般想著,卻又忍不住牽唇一笑:“也不對,上回我便是這般想的。便沒讓旁人通傳,隻自己暗自回去了一趟。卻正撞見爹爹與母親坐在庭院中賞月飲酒。看模樣,似乎還嫌我擾了他們。”

“哪能呢?”白芷動作輕快地剪下了三兩支開得正好的玉蘭,也笑道:“相爺與夫人對娘娘素來是最為掛念的,前幾日夫人還特地送了親手做的糕點過來,生怕您在宮裡吃不慣呢。”

棠音聞言便也彎眉輕笑了一笑,隻帶著白芷重新往禦景殿正殿的方向行去:“也是——不過等過幾日回去的時候,還是先遣人通傳一趟罷。”

說笑間,兩人已行至禦景殿正殿之外,棠音便讓白芷候在殿外,自個接過了她手裡的幾支玉蘭,抬步往殿內行去。

剛行過燙金屏風,便見一身五爪金龍朝服的男子正端坐在龍案前,翻閱著案幾上堆積的奏章。

棠音微微一訝,旋即也抬步走上前去,一壁將剪下的玉蘭放入一旁的白玉瓷瓶中,以清水供著,一壁輕笑道:“今日裡怎麼回來得這樣早?是朝中無事嗎?”

李容徽見她過來,便也順勢擱下了手中的朱筆,略一抬手,將她攬於懷中。

棠音猝不及防,輕輕地低呼了一聲,下意識地伸手攬了他的頸,於他膝上坐落。

方穩住了身形,李容徽便已垂首將下頜抵在她的肩窩上,低聲笑道:“去上朝的時候,收了本江南遞來的折子,想著早些回來與你商議,便先罷朝了。”

無論是李容徽登基前後,棠音素來是不愛管前朝之事的。因而李容徽也極少當麵提起。

今日,倒也算是破例。

棠音也起了幾分好奇,遂順著他的話笑問道:“與我商議?是什麼折子?”

李容徽薄唇輕抬,也不拿折子給她,隻隨口道:“是著作郎遞來的帖子。”

棠音訝然,下意識地追問道:“哥哥遞來的折子?折上說了些什麼?”

李容徽輕垂下羽睫,眸底有笑意一轉即逝:“並無什麼大事,隻是與他的夫人獨自住在祖家久了,不免有些掛念你。想邀你去一趟揚州。”

棠音側過臉望向他,略有些遲疑:“可前幾日哥哥才遣人遞過家書給我,說是與嫂嫂在揚州住得極好,大抵小半月的功夫便會返程,不必掛念——怎麼這麼快,便轉了主意?”

“大抵是前些日子,我回了他的折子,多許了他一月休沐的緣故。”李容徽見棠音仍有幾分遲疑,便隨手自一旁堆積如山的奏折裡抽出了一封,於她眼前隨意一晃,輕笑道:“這是今日才收到的折子,隻等著你點頭答應了。”

棠音一抬眼,便見折子上殷紅的一個印記往眼前一晃而過——正是沈欽的官印。頓時也不疑有他,隻略抬起臉來,有些神往道:“其實小時候,我便常聽母親說起一些江南的事,也想過親眼去看上一次。隻是在閨中的時候,一直沒能離京。如今當了皇後,便更沒有機會了。”

李容徽也低應了一聲,微垂下羽睫,輕聲道:“當初在十裡亭中,我曾答應過你,那等事態平息,我們便喬裝打扮,順著水路而下,去一趟江南。見一見,這盛京城之外的山水美景。如今也算是還願了。”

聽到十裡亭三個字,棠音麵上的笑意漸漸收了,隻輕垂下眼,半晌沒有開口。

李容徽也沉默了一瞬,良久,隻將臉埋在她的頸間,啞聲道:“棠音,都已過去了。”

前世已遠,而今生,還很漫長。

棠音也低低應了一聲,杏眼微彎:“那便去一趟江南吧,隻是鸞鸞與霽兒還年幼——”

李容徽薄唇輕抬,柔聲接過話茬:“便將他們留在皇城裡,我獨去便好。”

*

翌日天明,等在太極殿的群臣們沒等來前來上朝的帝王,隻等到了帝後身子抱恙,朝政暫由沈相代理的消息。

而後宮之中,白芷與檀香也已守在了李鸞李霽的偏殿外。

此刻兩位小殿下還未起身,白芷與檀香便也正低頭說著小話。

“陛下與娘娘這番離京,怕是得一個月的功夫才能回來。隻有我們二人守著小殿下,會不會有些照顧不周?”檀香憂心道。

而白芷隻是略挑了挑眉笑道:“你呀,就是想得太多——這禦景殿裡除了你我,還有貼身伺候的宮娥與粗使嬤嬤,更彆說殿下離開前,還特地令暗衛們守著此處,又能出什麼岔子?”

“也是。”檀香也為自己的多慮低頭笑了一笑,旋即又抬起眼來,望向北側宮門的方向,輕聲道:“也不知陛下與娘娘的車駕如今行到哪了,可出城了沒有——”

她話說到一半,便被春風帶來的柳絮給撲了滿麵,忙止住了話茬,一麵往外呸著,一麵又忍不住笑道:“今年的春日也太久了些,像是永遠都過不完似的。”

“是啊,像永遠也過不完似的——”白芷也笑著道。

兩人的笑音落在殿前的白玉階上,與廊下的落花一同,被暮春的風帶著,無聲越過宮牆,往湛藍的天穹上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