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番外·今生(四)(1 / 2)

許是如李容徽所言,走水路確要比馬車輕快一些。

因而在即將入夏的那一日裡,棠音與李容徽終於踏上了揚州的碼頭。

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煩,棠音與李容徽一路帶著幕離,直至到戚府門外時,仍未摘下。

隨行的做小廝打扮的暗衛上前叩門,不多時,便有一長相伶俐的侍女開了府門,目光一落,便對眾人笑問道:“幾位是哪家的貴人?是來尋人還是赴宴?奴婢過去與老祖宗通傳一聲。”

“不必驚動府裡的老夫人了,我是來尋人的。”棠音說著,便自腰間取下一枚雕刻著棠花的玉佩遞與她,輕笑道:“去將這佩子交給你家姑爺,他自然明白的。”

那侍女低頭看了眼佩子,見質地不凡,不由得又抬起眼細細看了棠音一陣,雖隔著幕離看不清長相,但見其遞過玉佩的手指纖美如凝脂,眸底漸漸生出幾分防備,卻還是笑著將府門敞開道:“那便請幾位去花廳裡用一盞香茗稍候片刻,奴婢這便過去通傳。”

說罷,便一路將眾人引到花廳坐落,又吩咐侍女們倒了香茗,拿了點心點心,這才緊步下去。

暗衛如常侍立在一旁,棠音與李容徽見到了花廳,便也將幕離摘了,一道飲茶說話,一道等著侍女引沈欽過來。

不過小半盞茶的時辰,那侍女果然帶著一人疾步而來,卻不是沈欽,而是一名身著蓮青色衣裙的女子。容貌並不豔麗,隻如遠山雲水淡淡鋪開,眉眼柔婉,是百年書香門第浸潤出的溫潤之意。

棠音微微一愣,旋即也明白過來,那侍女想是誤會了什麼。倒也不與她計較,隻笑著立起身來,輕笑對那蓮青色衣裙的女子喚了一聲:“嫂嫂。”

那引路侍女一聽,頓時便是一愣,半晌回過神來後麵色煞白,雙膝一軟便跪下身去:“皇……皇後娘娘——”

這一聲出口,她的心中卻愈發是一片慌亂——若眼前的女子是當今,那隨她同來的男子豈不是……

她這般想著,愈發不敢抬頭,隻冷汗涔涔而下,近乎腿軟地跪不住。

而上首的李容徽卻未看她,隻是一壁將新剝好的橘子遞給棠音,一壁對戚芸淡聲道:“今日朕與棠音是微服離京,便不必拘禮。一切如尋常人家便好。”

戚芸也不是第一回見兩人了,知道棠音不愛在家中講這些宮中的禮節,便也輕輕應了一聲,又對跪在一旁一臉惶恐的侍女輕聲吩咐道:“花穗,我在這陪著娘娘與陛下,你去將姑爺請來吧。”

喚做花穗的侍女聞言,這才如蒙大赦般叩首退下。

棠音接了橘子,才笑著與戚芸說了幾句小話,便聽槅扇再度輕輕一響,卻是花穗帶著沈欽自外頭進來。

今日天氣晴好,沈欽便也隻著了一件質地輕軟的月白色錦袍,手裡則拿著一個民間用來包吃食用的油紙包,似乎是方自街麵上回來。

許是花穗已與他說過此間的情形,因而沈欽並不訝異,也不過多拘禮,隻與李容徽見禮後,便與戚芸一同坐落,又順勢將自己手裡的紙包擱在案幾上,一壁解著上頭的棉繩,一壁輕抬起唇角,笑問棠音:“十年來都未曾見你出過京城,如今怎麼得空到揚州來了?”

棠音聞言倒是微微一愣,下意識地抬起眼來道:“不是哥哥遞了折子,邀我們來揚州嗎?”

沈欽解著棉繩的手指微微一停。

他確實遞過一份折子,卻是月前的事了。

而折上寫的,也並不是邀兩人來揚州,而是上折子謝過李容徽多給的那一個月休沐。

這般一想,其中因果,倒不難測。

沈欽便請垂下眼,斂下了眼底的促狹之意,隻輕笑著答道:“確是我上的折子。不過卻是月前的事了,加之這幾日事忙,一時沒能記起。”

說話間,他已將手裡的油紙包打開,卻是一袋新出爐的印子糕,還往外騰騰冒著熱氣。

正是棠音與戚芸皆喜歡的小食。

棠音這半月來走得皆是水路,也許久沒吃過這民間的印子糕了,一時便也微彎了杏花眸,順手接過一塊,輕咬了一口。

軟糯的糕點入口即化,甜美的滋味方自唇齒間彌散開,沈欽便又笑問道:“霽兒與鸞鸞沒跟來?”

“霽兒與鸞鸞還年幼,不宜長途奔走,我便將他們留在宮中了。”棠音被他這一打岔,便也下意識地笑問道:“那清川與鳴珂呢?我記得當初哥哥與嫂嫂離開帝京的時候,是將他們給帶上的,怎麼不見他們過來一同吃印子糕?”

“昨日帶他們兄弟倆去城郊玩了一整日,直至天色擦黑才回,如今大抵還在房中睡著。”沈欽說著遞了一塊印子糕給戚芸,笑問轉過了話茬:“芸娘,若是我不曾記錯的話,近日城中是不是有燈會?”

戚芸接了印子糕,略想一想,便輕聲應道:“昨日裡我便見西市湘水畔建了燈架,周遭的遊人也比往日裡多些。加之今日又是月中,若有燈會,想必便是今夜了。”

沈欽輕輕頷首,也笑道:“揚州城的燈會可是少有的盛事。”

棠音聽著也有些意動,忍不住轉眸看向旁側的李容徽。

李容徽長睫微垂,眸中暗光微動,也不知在刹那間思量了什麼。但不過稍頃,他便也從容應下,隻溫聲笑道:“既然棠音想看,那自然是要去的。”

*

待四人議定,夜幕便也很快降下。

晚膳後,揚州城斂了些白日裡的熱度,夜風帶著淡淡的荷香拂麵而來,穿過輕薄的雲錦衣衫,留下些微的暖意。

卻並不顯得燥熱。

兩輛輕車,載著眾人於湘水湖畔停下。

棠音就著李容徽的手步下車輦,甫一抬眼,便見眼前華燈如晝,無數少年男女手提華燈來往其中,自湘水橋上笑談而過。而橋下的湖麵上燃著無數河燈,泊著畫舫,靡靡的絲竹聲正自畫舫中縹緲而出,將這一城尚未褪去的春意點染到了極處。

“揚州風景,果真是名不虛傳。”棠音杏眼微彎,隻伸手穩了穩幕離,便抬步跟著沈欽與戚芸往前處行去。

說來,揚州是戚芸的祖家,她年幼時便是在揚州城裡長大。

隻是後來及笄那年,父親升遷成了京官,這才隨著家人一同來了盛京城定居。

也正是在那年的等會上,結識了沈欽。

自然,這也是沈欽與戚芸大婚後,棠音才知道的事了。

如今想來,才恍覺時間已過了如此之久。

正思量,卻聽身旁的李容徽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棠音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地轉首望去,這才發覺自己一直被李容徽帶著往前走,而此刻身旁早已不見了沈欽與戚芸的身影。

“哥哥與嫂嫂呢?”棠音一愣,下意識地墊足往外望去,卻隻見遊人如織,燈火如晝,隔絕了視線。

李容徽卻並不訝異,隻握著她的手一壁往湘水湖走,一壁牽唇輕笑道:“走散了便走散了罷。左右等燈會結束了,回戚府便能遇上。”

棠音聽他這般開口,便也輕輕頷首,隻將視線落在滿街的燈火上,輕彎了彎杏眼:“那我們如今去哪?”

“無拘於去哪,隨意走走便好。”

夜涼如水,兩人與旁邊的攤子上買了兩盞白兔花燈提在手中,順著湘水畔,一路走,一路買著小食吃著,說著小話。

因各自戴著幕離,又是在遠在帝京千裡之外的揚州城,不怕旁人認出,兩人都比往日裡愈發隨性些,隻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竟也走到了湘水湖畔的渡口。

絲竹歌樂聲乘著夜風徐徐而來,引得無數有人停步,遲疑著取出了銀兩,踏上了泊在湖畔的小舟,由艄公送往湖心的畫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