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悔失言,方姑姑隻得訕訕加以補救,“老奴隻是隨口一說,聽不聽自然得看美人您的意思。”
其實她私心裡亦不希望此事鬨得太大,這些年,魏太後與皇帝的關係越來越僵,方姑姑皆看在眼裡,著實為之著急。她是自小伴著魏太後長大的,固然佩服這位主子的剛強決斷,唯獨人情上缺了那麼點靈醒,一家子骨肉豈能弄得這樣生分?母子之間更不該有隔夜仇的。
若為了一個妾室令二人再度翻臉,方姑姑實在過意不去。何況這林美人又是她青眼有加、甚至暗暗有些提拔的。唉,太後她老人家也是,何必硬要抬舉自家侄女呢?這滿宮裡誰又不是她的兒媳婦?
林若秋見她一臉的鬱悶憂愁,因笑道:“您彆急,興許太後娘娘隻是聽說有我這麼個人,偶然想要見一見罷了,未必是存心與我為難——太後娘娘才智高深,胸懷天下,怎麼會在乎我一個區區美人呢?”
這番吹捧弄得方姑姑大不好意思,卻越發認定了林若秋是個懂事的,瞧瞧,她倒話裡話外都幫魏太後正名呢。
“那麼陛下……”方姑姑躊躇道。
“陛下日理萬機,這等小事就不必驚動了,姑姑您說是不是?”林若秋嘴裡說著,卻悄悄使了個眼色,暗示紅柳留意長樂宮中動靜,若魏太後欲對她不利,那太和殿那頭也就不必瞞著了。
在未摸清魏太後的用意之前,林若秋當然不會傻乎乎的去打擾楚鎮。恃寵才能生嬌,她所得的寵愛是虛的,自然沒有撒嬌撒癡的資本——前提是魏太後能與她好好相處,否則,她並不介意破罐子破摔。
長樂宮坐落在禦花園的南邊,地氣最好,日光也足,連簷角的獸頭都比彆處砌得高些——難怪都說魏太後性好富麗奢靡,此話果然不假。不過照林若秋來看,人越是缺什麼,越喜歡補什麼,隻怕這位太後娘娘仍對昔年的低微處境耿耿於懷,才變著法的尋求慰藉吧。
侍女通傳過後,方姑姑便引著她進殿。林若秋極其流暢地屈膝施禮,“妾身美人林氏參見太後,願太後長樂安康,福壽綿長。”
魏太後也沒說讓她多跪一會兒好給個下馬威,隻淡淡命她起身,“你就是永昌伯林耿的女兒?”
林若秋鬆了口氣,能心平氣和的講道理,證明這位太後娘娘還是可商量好的。比起真小人,林若秋更喜歡偽君子——對她而言,隻要能維持表麵的和平足矣,最好能一輩子和平下去。
她微微垂下眼眸,輕聲而清晰的應道:“是,妾身在家中行三,因選秀才得以召入宮中。”
魏太後默不作聲打量著她,但見她舉止端莊,意態舒徐,並非魏雨萱所說的那般粗俗不可接近——果然嫉妒最要不得,魏雨萱連敵人的長處都發現不了,又怎能取長補短。
但論起容貌,這一撥進宮的女孩子裡頭,林若秋雖是個中翹楚,卻仍不及魏雨萱多矣,這一點魏太後還是有把握的,並非她偏心自家侄女,事實如此。
林若秋默默承受對方審視的目光——魏太後看她的模樣就像菜市場上的大媽在挑揀豬肉——暗暗腹誹了一撥,林若秋亦悄然抬眸瞥了幾眼。不得不說,魏太後的確堪稱風華絕代的麗人,哪怕如今上了些年紀,亦能瞧出昔年風韻的影子,看來楚鎮優良的容貌倒有大半遺傳自這位生母,難怪宮人們都說昔年魏太後盛寵無比,此言果然不虛。
魏太後看夠了,方才再度開口,“哀家聽聞,魏更衣晉為選侍一事,是你在皇帝麵前進言之故?”
林若秋謹慎的道:“臣妾不過是見魏妹妹可憐,才好心幫她說幾句話,並不為彆的。”
至於收受賄賂一事,魏雨萱想必不會告訴她姑母——那畢竟是承恩公府的銀子。
魏太後果然不知情,隻冷笑道:“你倒是厲害,把皇帝攥在手裡不算,滿宮裡還得受你恩惠,看來一個區區美人之位竟配不上你了。”
顯然她以為林若秋此舉旨在邀買人心,或是故意給魏雨萱沒臉,好叫頑敵知難而退。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貪圖那匣財寶。林若秋心中默默歎息,可錢都收了,總不成叫她吐出來?她這會子就算倒得乾乾淨淨,魏太後也未必會饒過她。
林若秋隻能低眉順目的聽候處置,多說多錯,在一國太後這樣的強權麵前,保持低調才是活命之道。
魏太後原想狠狠申斥她一頓,孰料林若秋這樣乖覺伏罪,她反而無處發泄——魏太後是要臉麵的人,對方既識抬舉,她若不見好就收,傳出去彆人就該說她這太後多麼苛刻了。
強自咽下一口悶氣,魏太後凝聲問道:“哀家聽說你寫得一筆好字?”
林若秋沒法點頭,也沒法搖頭。初試的時候教習嬤嬤都要問問各人有何才藝特長,林若秋想自己一個女孩子,總不能將騎馬射箭寫上去,這才勉勉強強記了個書法,實則是因琴棋畫她都不太擅長,唯獨一筆字算得矮子裡拔將軍,那還是她穿越前練的,還好不曾落下。
魏太後見她不應,隻當是默認了,便吩咐人將書案抬過來,這才向林若秋道:“哀家近來常有夢魘不寧,法師說該取經文燒化以去厄,你便為哀家抄幾卷罷。”
魏太後畢竟是聰明的,並不說明著罰她,可抄經這項苦差也和體罰差不多了。明麵上還是為太後鳳體著想,她不抄便是不孝。
林若秋隻得答應下來,接過方姑姑遞來的楞嚴經,方姑姑還擔憂的瞧了她一眼,似是擔心她能否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