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身孕(1 / 2)

一旁的兩人不禁麵麵相覷。

安然便關切的走上前來, “姐姐,這東西很難吃嗎?”既慶幸自己方才沒貿然品嘗, 又有些替林若秋擔心, 她這臉色未免太蒼白了些。

方姑姑則心念一動, 照她看來,林美人向來身健體壯,就算是苦夏,也不該當眾失儀,該不會……她本待開口詢問,卻還是悄悄咽了回去, 宮裡多少年沒孩子出世,萬一鬨得空歡喜一場, 她反而罪過不輕。

且林美人的身子她自己清楚, 如若真有了,想必不會瞞著。

方姑姑遂收斂了喜色,命人倒一盞清茶來供她漱口,一壁問道:“美人仔細中暑, 還是到陰涼的地方去站一站吧。”

林若秋看著手心那碟菜頗有些戀戀不舍, 她還沒吃完呢,偏偏這會子胃口不佳,倒黴透頂。

她這副為難臉色落在外人眼中卻成了對魏太後的敬畏,想想宮裡的女人真是可憐,明明在家都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在這兒卻既要安生伺候皇帝, 還得逢迎討好太後——若這兩者不對付,更是難上加難。

方姑姑正要勸說,就見斜刺裡一隻胳膊伸過來,將那盤辣炒腰花奪過去,冷聲道:“吃不下就彆吃了。”

眾人嚇了一跳,半晌醒過神來,齊齊向建昭帝問好。

林若秋胡亂施了一禮,便緊盯著楚鎮懷中的物事,見他吩咐魏安拿去倒掉,忙上前攔阻,小心提醒道:“陛下,這是太後娘娘賜的菜。”

她自己平日不好點這些,難得太後肯賞,林若秋還想留著當宵夜呢。

但楚鎮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隻當她脾氣軟弱任人挼搓,遂沒好氣道:“太後讓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往日你在朕跟前怎沒這般聽話?”

林若秋暗暗吐了吐舌頭,跟這種不講道理的男人說再多都是廢話。

結果楚鎮還是讓人將那盤腰花拿去喂狗。

方姑姑看了半天,心中不禁感歎:看來這林美人也不是傻的,關鍵時刻上起眼藥毫不手軟,不過誰叫魏太後理虧在先呢?好端端的去磋磨一個新進宮的宮嬪,實在有失長者風度。

也難怪陛下願意站在林美人這邊。

安然早尋了個借口悄悄溜走,林若秋沒法將她留住,事實上也不止安然,連紅柳亦偷偷退後一步之地——都知道陛下是要跟林美人說體己話的。

林若秋卻不大自在,她不願在公共場合同楚鎮太過親近,大家都是小老婆,獨她一個享受這份尊榮,成什麼樣子?且這麼一來,恨她的人就更多了,林若秋幾乎已能感到周遭針刺般的目光。

無奈楚鎮卻自顧自牽起她的手,林若秋也掙不開他,他那手勁大得實在厲害,像老虎鉗子。

但是下麵的勁力就不怎麼足了,也許那些腰子該讓給他吃。

林若秋正胡思亂想一氣,就聽楚鎮和氣的問方氏,“母後現下可得閒?”

方姑姑本沉浸在這對金童玉女的甜蜜互動中,聞言方醒過神來,忙道:“在的,太後娘娘正候著陛下呢。”

無論魏太後是否真心喜愛這位長子,可她所有的尊榮體麵都來源於皇帝的身份,從明麵上而言,魏太後自然喜歡皇帝兒子對自己尊崇有加,母慈子孝。

楚鎮因命魏安指揮仆從將一座玉山子抬去園中供眾人賞玩——那玉山子是由湖廣總督所進獻,大幅的玉石上細細雕刻出白雲、流水、翠竹、蒼山,無不惟妙惟肖,纖毫畢現,這樣兼顧了奢靡與藝術的東西,正是太後最愛。

方姑姑暗道皇帝果然還是孝順,賀禮都比旁人看著用心,倒是太後每每不冷不熱,叫人著實心寒。

這廂楚鎮攜著林若秋徑直奔往長樂宮正殿,林若秋本想說不打擾他們母子團聚,無奈楚鎮看她就像蛛網縛住的獵物,不許她離開視線半步。

林若秋隻好認命再去跟魏太後打一回交道,好在這次有皇帝替她撐腰,魏太後想來不好多說什麼了。

兩人進門時,魏太後正皺眉吩咐身畔侍女,“方含怎去了這許久?你過去瞧瞧,可彆把哀家的旨意當耳旁風。”

侍女為難道:“太後娘娘賜膳雖是一片慈心,但林美人未必能夠領受……”

三伏天裡給小姑娘送一碟腥不拉幾的腰子,還硬逼著吃光,這是人乾的事嗎?

魏太後冷笑道:“這就叫委屈了?進宮可不比家裡,皇帝願意寵她縱她,哀家卻不似皇帝,總得教她學會點規矩,往後就知道留心不出錯了。”

話音未落,便聽一人輕輕歎道,“母後常教導兒臣,背後切莫說人,怎麼您老人家自己卻犯了這忌諱?”

魏太後吃了一驚,這才看清是楚鎮前來,於是狠狠瞪向牆根站著的幾名宮人:也不知道提前通報一番!

宮人們也委屈,論地位,皇帝才是這宮裡最大的主子,皇帝說了不必通傳,他們還能違拗不成?說來母子倆鬥法不斷,又何必總把他們牽扯上?

楚鎮上前勸道:“母後不必怨責旁人,幸而咱們母子私底下說說無妨,若方才那些話被人聽去,倒有損您的威名,反而不美。”

魏太後老臉一紅,卻無言可辯,於是將鋒利的視線挪到林若秋身上。

林若秋忙低眉斂衽,比小白兔還顯得乖巧純良,這樣外人看來便是魏太後欺負了她——事實也是如此。

不待魏太後再度發難,楚鎮乾脆搶著道:“林美人最近脾胃不佳,母後您賜菜雖是一片好意,大暑天誰愛吃這些油膩葷腥之物,朕看著都煩,就命人撤下了。”

虧得他沒說已經倒去喂狗,否則魏太後更要氣得半死,但光是這幾句話已令魏太後大為光火,她還沒說什麼呢,皇帝就竹筒倒豆子般的說了一大長串,對一個妾室這般愛重有加,到底有沒有將她這位母後放在眼裡?

魏太後便冷聲道:“皇帝寵愛林氏也該有個限度,你可知林美人今日進獻給哀家的賀禮是一封帛書,且是拿皇帝所做的詩文濫竽充數,這樣膽大任性之人你也護著?”

楚鎮笑道:“母後這是嫌朕做的詩文不好?”

魏太後不意他專挑自己話裡的毛病,隻得硬邦邦道:“哀家沒這麼說。”

“那就是好囉,”皇帝賴皮起來比誰都賴皮,“既如此,您還有什麼可說的?且女子無才便是德,若林美人成日家鑽研詩書,隻怕您又得罵她是個書呆子、不肯將心思放在朕身上了。橫豎都是錯,依朕看,您就不該辦這個勞什子壽誕,也就不會生出這許多的事端了。”

儘管皇帝是以開玩笑的口吻娓娓道來,魏太後卻疑心他是認真的,話裡話外都在譏刺自己。但這樣的日子不適宜翻臉,魏太後隻得裝作聽不懂的模樣,輕哼一聲了事。

方姑姑反倒瞧出來了,皇帝正是幫林美人出氣呢,也是太後自己氣量狹窄愛同晚輩過不去,這才叫人揪住把柄。

好在皇帝終究是個孝子,沒打算將自家親媽氣死,於是喚進魏安來,婉轉說起那座玉山子的來曆,並請太後留在宮中細細賞玩。

魏太後聽說是進獻給自己的賀禮,這才覺得麵子上有光,待二人的態度和氣多了,又問起皇帝,“餓不餓?哀家瞧你最近都瘦了。”

楚鎮笑道:“原本暑天懶得用膳,方才在太和殿中胡亂用了些點心,可到了母後您這裡又饑腸轆轆起來,大約母後這裡地氣足,人也格外的有精神。”

魏太後遂和顏悅色的問,“想吃什麼,母後命人給你做去。”

楚鎮道:“什麼都使得,隻彆再送一道鳳尾腰子就行。”

見楚鎮話裡話外仍拿方才賜菜說事,魏太後不免臉上略僵,心道這兒子真是叫狐狸精迷昏頭了,三番兩次為一個妾室尋她的不是,簡直忤逆。

當著許多人的麵,魏太後不便發作,隻淡淡吩咐人下去,“把小廚房下的壽麵端一碗上來。”

楚鎮打蛇隨棍上,“那便索性盛兩碗吧,也好讓林美人跟著沾沾母後的喜氣。”

魏太後無話可說,若連一碗麵都吝嗇那就太小心眼了,隻得忍著氣命人辦去。

林若秋則始終以一副小白花的姿態依偎在皇帝身畔,她看出魏太後恨不得吃了自己,唯有牢牢抓住楚鎮這把保護傘,免得獨自一人淪為魏太後攻擊的目標。

須臾熱騰騰的壽麵便被呈上來,這長壽麵是一早就擀好了的,隻等滾水下鍋燙熟,極是方便易得。

唯獨那送麵的人卻不易得。

林若秋看著魏雨萱兩手嬌怯怯的扶著托盤,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摔倒,著實為她捏一把汗:長樂宮中的人都死絕了麼?竟要她一位嫡小姐負責端茶送水。

魏太後則露出滿意神色,可見一早就將人藏在宮裡,單等現在才放出來。魏雨萱穿著一件荔枝紅的宮裝,麵龐經過精心修飾,愈顯得肌膚瑩白,眉目如畫。

大約魏太後著意調-教過她,她看起來不像前些時那樣呆板,略微抬起頭看人時,眼泡裡仿佛含著兩汪水,格外多情——對男人而言,女人的眼淚是最大的武器。楚鎮冷落她多時,她心中悲痛難忍,掉幾滴淚是很容易的。

可惜這樣厲害的武器也沒派上用場,楚鎮根本不看她,隻將一碗端在自己手上,一碗遞給林若秋,又貼心揀去她碗中的蔥薑蒜絲,笑了笑道:“朕記得你不吃這些。”

林若秋倒不是不能吃,隻是不愛吃,在太後宮中她當然不會傻到挑挑揀揀的,無奈楚鎮這般體貼,林若秋也隻好裝成受用的模樣,莞爾道:“謝陛下。”

她疑心楚鎮又在故意秀恩愛,不知是做給魏太後看的還是魏雨萱看的,但不管怎樣,既已承擔寵妃的使命,林若秋隻好貫徹自身的職業道德,反正魏太後不會因她恭順就少恨她一點,那麼,又何必處處恭順呢?

她索性學習身旁楚鎮,旁若無人的吃起麵來。說也奇怪,儘管周遭有許多雙眼睛盯著,她的胃口卻奇跡般的好起來,這素麵無油少鹽,卻做得十分鹹淡適中、彈性十足,比禦膳房送的山珍海味似乎還要爽口些,果然太後宮裡的廚子也更有本領。

她這廂用膳用得香甜,另一邊,分散在園中各處賞玩的各嬪妃聽說皇帝已來長樂宮裡,幾乎不約而來的簇擁過來,即便懶得刻意去爭,寵愛畢竟是個好東西,有總比沒有好。

魏昭儀立在一棵綠葉紛披的石榴樹下,遠遠望見魏雨萱手足無措站在皇帝身旁,臉上不禁滑過一抹譏嘲。

素英知她向來看不起那一位,因陪著她哂笑,“太後娘娘為了魏選侍也算費儘心機了,無奈四小姐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給她機會她都把握不住,更彆說還有林美人在場。”

話音剛落就見魏昭儀的神色冷淡下去,素英這才醒悟到自己方才說得不好,有林美人在場,彆說是魏選侍了,換做自家主子隻怕也難擠過去。

她訕訕道:“娘娘,婢子不是這個意思……”

魏昭儀卻已平靜下來,“你說得不錯,就連本宮也未必爭得過她,所以不必去爭。”

這世上很少有男人一心一意,更彆說是皇帝,她需要做的隻是等楚鎮的興致淡下來,到那時,壓根不需要她出手,林氏便會不戰而亡。

儘管如此,當她看到那兩人恩愛篤睦的情狀時,眼中仍不免劃過一縷刺痛——或許亦是羨慕,因那是她從未擁有過的。

不同於魏氏姊妹的黯然神傷,趙、謝二人更像是一副看好戲的態度,趙賢妃見謝貴妃一眼不眨望著正殿中的景象,遂懶懶邁著步子踱上前來,淺笑道:“姐姐可曾見咱們的陛下這般對待過旁人麼?”

她就不信謝氏真能半點都不吃味,當了這些年的貴妃,從未見她露出謙卑恭順之外的姿態——難不成她是個假人?

謝貴妃輕輕睨她一眼,莞爾道:“妹妹來問本宮這句話,可知你已經吃味了。”

說罷便帶上侍女姍姍進去。

趙賢妃暗暗握緊袖中拳頭,指甲幾乎刺進肉裡,這些年她跟謝氏明爭暗鬥不斷,那謝氏卻始終壓她一籌,就算卯足了勁兒要挑對方的錯處,謝氏也從未被她揪住把柄,這哪是個女人,分明是個妖怪。

不過,林氏的出現更像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謝婉玉再怎麼裝作無欲無求,倘若發現有人威脅她的位置,應該也不會無動於衷吧?就不知這個林氏能否走到那一步。

趙賢妃眯起眼睛打量著遠方,心裡已經盤算好了對策。倘若不願與之為敵,或許她可以試著,讓林氏成為盟友。

林若秋並未察覺到周遭的暗流洶湧,就算她察覺到了,她也必須裝作不知。有時候當你看不清局勢時,裝傻反而是一種很好的策略。

況且她很少讓心事影響自己的胃口,比起勾心鬥角盤算輸贏,還是一頓飽飯來得實在。

末了林若秋連麵湯都喝得乾乾淨淨,甚至很想打一個愜意的嗝,礙於麵子才忍下了。她本想將空碗遞到侍從手中,可四下一看,原來下人已被魏太後遣散得乾乾淨淨,獨留他們幾個在場。

楚鎮見她茫然四顧,遂利索的將她手中碗盞奪過來,一並放到旁側托盤中——那刷了紅漆的托盤就在魏雨萱手裡,原來她還愣愣站著沒走。

林若秋可真覺得有點囧了,皇帝也是,這不是把人當奴婢使喚麼?當然這不能怪他們,要怪就怪魏太後自己好了,是她要將侄女兒送上來自討沒趣的。

魏雨萱醒過神,飛快的抹了把淚,遂匆匆捧著碗碟回後廚房去。至於之後她是含悲忍恥的承擔這份屈辱,或是再去找魏太後哭訴,林若秋都管不著了,她吃的太飽、正在犯困呢。

這會子日頭煌煌當空照著,林若秋便感到上下眼皮打起架來,她可不敢在長樂宮中小憩,遂悄悄向楚鎮討個主意。

楚鎮卻壞笑著望向她,“你在暗示朕陪你回去?”

似乎林若秋的意思是請他同榻而眠。

林若秋可真服了他這張嘴,明明和半個太監差不離,倒一天到晚淨說些渾話,怎麼,過過嘴上乾癮很爽麼?

她很不願意羞怯卻不得不羞怯,“陛下在說什麼,妾聽不明白。”

楚鎮暗裡在她腰際擰了一把,咬牙道:“在朕麵前你也好意思裝糊塗。”

林若秋險些驚呼出聲,忙捂上嘴看看四周,還好無人留意,天知道方才若鬨出動靜,她這張老臉就沒處擱了。畢竟是太後的地盤,且又是太後的壽誕,做這些鬼鬼祟祟的勾當魏太後不惱才怪呢!

林若秋或許真是恃寵生嬌,竟鬥膽在楚鎮小腿上輕輕踢了一腳,也不待楚鎮拿出皇帝的身份來壓她,便一溜煙的帶上紅柳逃走。

楚鎮嘴上笑罵兩句,揉一揉膝蓋,反倒目不轉睛的望著那女子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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