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身孕(2 / 2)

魏安心道:完了,皇帝這是真栽了。這林美人還真是獨具一格,陛下竟也吃她這一套,大約這就叫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吧?

林若秋雖然擔心皇帝會記恨她方才的冒失舉動,但轉念一想,這點肚量都沒有做什麼皇帝?楚鎮皮糙肉厚,她那點勁力落在他身上就和撓癢癢一般,沒準對方還以為是打情罵俏,這麼一想,林若秋也就撇開不管了。

好在長樂宮與瓊華殿離得不算太遠,除去來回腳程,睡上半個時辰理應是綽綽有餘的。林若秋回去之後便卸了珠釵,解下簪珥,讓紅柳扶她上床躺下。

本以為計劃十分周密,可誰知一覺醒來,窗外日頭竟已漸漸西沉下去。林若秋不禁大驚,匆匆披衣下榻,冷著臉叫來紅柳,“怎麼不早點叫醒我?”

紅柳委委屈屈說道:“奴婢喚了好幾聲,您總是不肯睜眼,奴婢還當您這幾日太過勞煩,有心想補一覺呢。”

林若秋彆的事上脾氣都很好,唯獨起床氣有點大,這些她們都看在眼裡,又怎敢上前捋虎須?若是用些粗暴些的法子,隻怕醒來還免不了一頓責罰呢。

林若秋一想也是,早知道就不該心存僥幸心理,睡這個勞什子午覺了,放在平日倒不打緊,可她還趕著去赴魏太後的晚宴呢!可是話說回來,她最近怎麼尤其貪眠?若說是夏乏,可夏天都快過去了。

林若秋百思不得其解,隻得匆匆讓紅柳為她挽一個髻,也沒工夫洗臉另塗脂粉,好在兩頰有些睡出來的紅暈,倒像是天然施就的胭脂,簡簡單單更加動人。

回到長樂宮中,眾人果然已團團坐了一桌子,魏太後見她前來便冷笑道:“今兒不像是哀家做壽,哀家倒像是做客的。”

方姑姑笑道:“太後慣會玩笑的,林美人,您彆放在心上,這會子還沒開菜呢!”

天氣炎熱,禦膳房的菜都得現做,免得變味,其時尚早,自然不必著急。

林若秋感激的望了這位老姑姑一眼,這才於百忙中尋到自己的位次,假裝自然地融入其中。

她的座位距離皇帝當然是有點遠的。

林若秋並不想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無奈楚鎮偏偏要拉她說話,“林美人,可是有何事耽擱了?”

也許楚鎮的意思是幫她解圍,但這卻令林若秋愈發尷尬,她隻得紅著臉支支吾吾的道:“勞陛下記掛,妾隻是有些貪眠,才睡得遲了。”

楚鎮點點頭,“那以後可得注意些。”

林若秋乖覺的應道:“妾知道了。”

錢婕妤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卻在接觸到魏太後冰冷的目光後,那笑便僵在臉上。也是,無論出於什麼理由,此舉總歸是對太後不敬,她們怎能陪著發笑?

無奈皇帝已經發話,此事便算過去了,誰若還揪著不放,一定會遭陛下嫌棄的。沒人敢冒這個險,為著奉承太後卻得罪皇帝,這買賣並不劃算。

魏太後不免有一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錯覺,幾時沒遇到過這樣的對手了?自從昭憲去後,她的人生可謂順風順水,如今卻仿佛昭憲再度活轉來,再度成為她前路上的阻礙,還搶走了她的兒子。

方姑姑勸道:“太後,您該少飲些酒,仔細醉倒。”

魏太後不聽。

林若秋如同鼴鼠般窩縮在座位上,總覺得楚鎮的目光頻頻向這邊張望,想必一定是留意到她臉頰的酡紅。他大概以為自己出來得太匆忙,才塗壞了胭脂,其實那不過是側身躺了太久,肌理天然沁出的紅色而已。

算了,博君一笑也算本事,林若秋也就自暴自棄地不做辯解,任由她誤會去。

安然的座次與她是挨著的,悄悄從桌子底下同她咬耳朵,“姐姐,你上哪兒玩去了?也不叫上我。”

林若秋不得不同她解釋,自己的確是睡了一個漫長的午覺,哪兒也沒去。

安然不信,“你騙人。”

林若秋隻好叫來紅柳為她作證。

紅柳含笑點頭。這丫頭性子老成持重,反而更受安然信任。安然聽說她歇晌竟歇了一個多時辰,不禁瞠目結舌,“這也太久了,姐姐,我聽說有身子的人才這般貪眠呢!”

林若秋連忙捂上她的嘴,亦且哭笑不得:這丫頭真是瘋魔了,一天到晚將身孕掛嘴邊,被人聽見還以為她肚裡揣了個金元寶,立馬就能在宮中橫著走呢!

她匆匆警告道:“以後彆再說這種話了。”因往安然嘴裡塞了個雞腿。

小姑娘果然消停下來,人生在世,唯美食不可辜負。

林若秋看著滿桌子菜卻有些興致缺缺,她素來自詡胃口驚人,近來卻常有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感慨,大約是中午那碗長壽麵吃得過飽,現下還沒消化完,果然跟做姑娘的時候不能比了。

她這廂神情懶懶撥動筷子,那廂卻有人密切留意她的舉動。楚鎮招手叫來魏安,指著麵前一碟白玉蹄髈,“把這道菜給林美人端去。”

他對於林若秋愛吃的菜色寥寥有些印象,正好這碗蹄花就在眼前,他自己也不動它,隻管借花獻佛。

皇帝賜菜與太後賜菜的性質是一樣的,不過賜的什麼菜就很耐人尋味了。如魏太後那碟腰花給豬吃都不要,白玉蹄花卻是人人都愛吃的,一時間不免紛紛對林若秋投去欣羨的目光。

魏太後則暗暗惱火,她年紀大了,喜歡軟爛鮮甜的食物,結果皇帝問都不問她就拿去賞人,還是賞給那女人,這不是明擺著沒將她放在眼裡麼?

奈何楚鎮雖是她兒子,但更是皇帝,魏太後不便開口駁了皇帝的麵子,且為一道菜計較更失氣度,隻得再度飲下一口悶酒。

林若秋接觸到四座虎視眈眈的目光,難免有些膽戰心驚,心道皇帝這不是存心給她拉仇恨麼?秀恩愛死得快的道理難道沒聽過?

可被這許多雙眼睛盯著,林若秋亦是騎虎難下,皇帝賜菜更不能一口都不嘗,林若秋隻得將頭垂得極低,“謝陛下。”

接著便輕輕咬了一口蹄髈。但她此時實在是沒什麼胃口,也就很難擺出享受的姿態。

魏太後瞧著反倒舒坦了些,可見林若秋不光是不給她麵子,她連皇帝的賞賜都敷衍得很——這女人是想上天嗎?

這還沒完,林若秋還未來得及將肉塊咽下肚去,又是一股強烈的惡心感從喉頭直衝上來,她猝然離身,扶著牆壁大口乾嘔起來。

魏太後勃然大怒,“胡鬨!哀家的壽辰你竟如此作態,是何居心?”

正要命人將這膽大包天的賤婢捉來審問,楚鎮卻抬手將其攔住,正色道:“母後,且等等再說。”

謝貴妃留神看了半日,麵色驚疑不定,“林美人這模樣倒像是生了病,陛下,您該請個太醫來瞧瞧。”

楚鎮微微眯起眼睛,他心內有一個猜想,隻是不好說得。罷了,還是請太醫瞧過再說,遂頷首同意謝氏所請。

長樂宮中就有一位值守的柳太醫,原是負責照料太後起居的,聞聽消息後匆忙趕了來。

林若秋早已被眾人攙扶到一張軟榻上,方才吐了半天沒吐出什麼,倒弄得她精疲力竭,如安然等自然擔心她生了急病,至於錢氏等人,則巴不得她生了急病好速速西去,眾人的想法原是相反相成的。

柳太醫驗過脈,臉色卻有些驚疑不定,似歡喜,又似驚愕,竟愣著說不出話來。

楚鎮焦躁問道:“林美人究竟身染何恙?”

柳太醫伏地磕了個頭,惴惴答道:“微臣不敢確定,煩勞陛下再請黃大人前來,與微臣一道診治。”

這樣子便已有了七八分真,楚鎮按捺住心頭狂喜,沉聲道:“那就去請黃鬆年過來。”

想著其他人前去那老東西多半還要稱病,雖著意叮囑魏安,“你親自前往,務必要將黃鬆年帶來。”

魏安情知此事的重要性,自然義不容辭,簡單捎上令牌就匆匆出去了。

餘下殿內諸人則陷入寂靜之中,俱有些摸不著頭腦,林若秋這是犯了哪門子的冤孽,難不成真是命裡無福快要死了?那可真是老天開眼。

魏太後是經曆過的人,倒隱隱猜出些究竟,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看見皇帝那副凝重麵容,到底還是選擇沉默。

黃鬆年生來是個閒不住的人,雖然對外報了病假,並不肯立刻歸家休養,仍舊悄悄躲在太醫院內,教導徒弟各種搗藥之劑。

徒弟取笑道:“今兒是太後娘娘的千秋,人人都想著湊分熱鬨,您老人家怎麼到這裡躲清閒來了?照我說您老就是膽子忒小了點,若您能拿出點膽量,哪還有柳成章什麼事?柳成章可是太後娘娘身邊的紅人。”

黃鬆年剜他一眼,“去去去,你懂什麼,你以為長樂宮的差事是好當的?”

他不過三五不時的被魏太後叫去,已然覺得夾縫裡難受,柳成章日日夜夜陪在那老妖婆身邊,他倒不信能活得坦然。兩人都在先帝宮裡當過差,可黃鬆年性子謹小慎微,隻管看病,從來不摻和嬪妃間的密謀,當初的昭憲皇後若不是皇後,他也未必會被拉攏。柳成章卻不同,當初魏太後這條路子雖是他自己選的,可魏太後手上沾了多少血,誰能料到清楚?柳成章當初固然借著魏氏飛黃騰達,如今魏氏已然坐穩高位,隻怕過河拆橋的日子便不遠了。

還是他現在好啊,彆看他這個太醫院院判過得如縮頭烏龜一般,說出去誰不是尊尊敬敬的?到他這個歲數,功名利祿都是虛妄,好歹攢些陰功,下輩子仍托個人身,做個走方郎中逍遙快活也好,可彆再進宮了。

就是眼前這小子令他發愁。黃鬆年看著疏懶毫無誌氣的徒弟,總覺得有生之年都無法教得他成器,豈不糟蹋了畢生所學?況且,誰知道他還有幾天可活,沒準哪天皇帝一怒之下就將他砍了,但凡後嗣無繼的帝王,不是走向暴戾,就是走向毀滅,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黃鬆年憂愁的歎了一口氣,正要繼續為徒弟講解,忽聽砰然一聲響,大門豁然被人推開。

魏安風風火火的闖進來,一手夾著拂塵,一手便要將他拖走,“快隨我來。”

黃鬆年唬了一跳,這是抄家來了?還是皇帝終於對他動了殺心?

徒弟亦看出情勢不好,忙上前抱住魏安兩隻靴角,哭哭啼啼的道:“彆捉我師傅,要抓就抓我好了,我願意一命抵一命!”

黃鬆年聽著深受感動,且又有些怪:啥叫一命抵一命?他又沒殺人犯法!

魏安瞅著這師徒倆個可勁表演,深感納悶,“你倆以為在台子上唱戲呢?不過請你師傅過去驗個脈,你就在這兒鬼哭狼嚎,你倆不會是做賊心虛吧?”

“這個真沒有,我和他都是清清白白的。”黃鬆年生怕受到誤會,連忙做出辯解,一麵卻咦道,“給誰請脈?”

“自然是林美人,之前三請五接的,您都不肯去,這不,陛下隻好讓我親自過來請了。”魏安皮笑肉不笑道。

也虧得他為人機警,猜到黃鬆年未必舍得家去,這才先到太醫院來走一遭,免得白費氣力,果然就逮了個正著。

他一壁攙扶著黃鬆年那把老骨頭,一壁歎道:“其實柳成章柳大人已經看過了,倒說什麼不敢確定,非得請您過去,否則何必這樣費事……”

殊不知黃鬆年根本沒聽進去,此刻他心中已然掀起驚濤駭浪:若是他料得不錯,那林美人想必已經……柳成章人品且不論,醫術還是信得過的,之所以拉他下手,也是覺得這事情太過匪夷所思罷,畢竟陛下的身子都……

長樂宮中眾人已等了有數盞茶的功夫,各自臉上都顯出不耐煩來。

錢婕妤忍不住壓低聲音同身側埋怨,“她以為她是誰呀,又是賜菜又是請太醫的,合著滿宮裡都圍著她轉好了,難為陛下竟肯依著她,真是鬼迷心竅!”

高思容並不搭理她這番混賬話,隻默不作聲盯著軟榻上的女子。她雖然也不喜林若秋,但這女子的運氣也實在太好了些,入宮即得盛寵,自己和魏雨萱又都先後敗在她手下,已經不能單單用巧合解釋,倘若說世間真有妖孽存在,她相信林若秋就是那個妖孽,再不然就是妖孽的轉世。

楚鎮則神色緊張的在一邊噓寒問暖,一會兒問“要不要喝點水”,一會兒說“朕看你流了許多汗,不如拿帕子來給你擦一擦”。

林若秋都快被他逗樂了,而楚鎮這副模樣又難免被她過分解讀,難不成自己真得了絕症,馬上就要死了?

想到此處,林若秋身子不禁略僵,幾乎便想衝口問個明白。

好在魏安很快就將黃鬆年帶了來,楚鎮不讓他行禮,隻急遽說道:“快來看看林美人的脈象。”

眾人早自發自覺的讓出一條道來。

黃鬆年低垂著頭快步走過去,避免接觸魏太後噬人般的目光:哎,他這副年紀還是偏健朗了些,早知道就該狠狠心給自己下點藥,好看著衰弱點,這下老妖婆肯定猜到他在裝病了。

好在魏太後並非今日的焦點,黃鬆年暫且不去管她,徑自來到榻邊,也顧不得男女之大防,抬起林若秋的手腕就將食中二指搭上去。

楚鎮屏氣凝神問道:“如何了?”

他甚至能聽到自己聲音中的微微戰栗,可知這結果對他而且多麼重要,但願是歡喜,卻更害怕是期待落空後的失望。

黃鬆年微微闔目,並不作答。

眾人不免暗罵這老東西驗個脈都鼓弄玄妙,都什麼關口了,還這般吊人胃口有意思麼?

好在黃鬆年並沒吊太久,須臾就將二指鬆開,沉聲道:“林美人她……應該是有身孕了。”

一言既出,四座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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