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賑災(2 / 2)

湘平長公主來到長樂宮中,命人通傳進入內室,誰知魏太後一見她就冷冷說道:“你還曉得來看哀家,哀家以為你進了瓊華殿就不肯再出來。”

魏太後的消息也是夠靈通的,嘴上說在養病,結果宮裡的耳報神跑得比誰都快。

湘平長公主深知母親脾性,隻得上前晃了晃病榻上的胳膊,嬌憨笑道:“您這兒幾時不能來?誰都知曉林昭容剛剛生產,兒臣自然得先看過她才好來母後宮裡,咱們也多些時間說說話呢。”

魏太後沒好氣的將她甩開,“有什麼可看的?林氏不過生了個女兒,你倒上趕著巴結,誰見過你這般眼皮子淺的公主。”

湘平公主笑道:“皇子也好,皇女也好,都是陛下的骨血。您瞧皇兄不都沒在意麼,咱們這些外人嘔哪門子的氣?且雖說是公主,可陛下甫出世就賜下封號,又格外恩賞其母,這般榮寵哪是尋常公主所能比擬的?兒臣都羨慕那林氏呢。”

魏太後冷笑道:“說一千道一萬也不過是個女兒,怎能繼承大業?皇帝看不明白,難道咱們也跟著糊塗?林氏若真有本事,此胎就該生下個皇子來,才算無後顧之憂。”

“哎呀,瞧瞧您這話多麼輕巧,”湘平公主樂了,“您以為誰都能一舉得男呢?母後您當年倒算運氣好的,可那又如何,皇兄還不是被抱去她人宮裡?依我說林氏倒真正聰明,頭胎生下一位公主,彆人自然懶得爭搶,等日後寵愛足了,位分也夠了,瞅著時機恰當再添上一位皇子,那才叫風風光光呢!且林氏入宮三月即懷上帝裔,好歹平安生下公主,如女兒我這般無所出的又該如何,豈不早就投河自儘了?”

魏太後聽她拉拉雜雜絮叨一大堆,還拿自己當年說事,不禁頗為惱火,及至聽到後麵半段,怒火卻消失於無形,隻輕輕歎道:“你也是時運不好,想來日後總會有的。”

湘平公主無所謂的道,“好在女兒早就習慣了,否則若陳武他娘也和您這般埋怨,女兒不得慪死。”

魏太後瞪著眼,“她敢?”

“她當然不敢,可那也不過是顧慮兒臣的身份,”湘平公主輕輕歎道,“母後您可曾想過,若兒臣不是帝女出身,如今會有何下場呢?”

固然駙馬是無法休妻的,可看湘平的神情,就算陳家人不敢有所表示,她心裡必定梗著一根刺:哪怕身為金枝玉葉,這子嗣的問題還是令她煩擾不已。

魏太後不禁遙想當年,莫非真是當年那碗落胎藥損了身子的緣故,以致於她所生的兒女個個子嗣不豐,皇帝就不說了,湘平至今毫無所出,就連鄴王府中也獨得一個世子,樁樁件件未免太巧合了些。

魏太後從不後悔當年用那碗藥除去齊氏,更不怕齊氏前來冤魂索命,可眼前種種,不得不讓她聯想起是否報應:因為她曾經造下的孽,老天爺才要報應在她這些兒女身上麼?魏太後的身子不禁微微戰栗。

湘平長公主按著母親的手勸道:“女兒知道您跟林氏多有齟齬,可看在她為皇兄生下孩子的份上,多少寬宥些吧,好歹也讓女兒跟林氏相處起來不那麼費力,女兒還想到她宮裡多沾些喜氣呢。”

成見到底是不容易消除的。魏太後見一雙兒女俱站在林若秋那邊,難免有些惱火,“她有何喜氣可沾?說到底也隻是個公主,來日生下皇子你再去道喜不遲。”

湘平公主實在拿這位頑固的母後沒辦法,隻得努力露出笑顏,“能生公主,自然也能生皇子,您還怕等不到那一日?兒臣知道您屬意三哥,可鄴王的資質差陛下遠矣,就算要立其為皇太弟,您倒不怕難以服眾?楚蘭還小雖看不出什麼來,可如今麵目有損,將來要過繼陛下一脈亦是困難重重,您與其指望這一家子,還不如指望陛下早日生一位龍子出來,省得讓其餘宗室揀了便宜,須知陛下可不止鄴王這一位兄弟。”

見魏太後有所動容,湘平公主索性再下一劑猛藥,“陛下雖然柔善,您忘了太宗皇帝和先帝麼?若您這方催逼得太緊,隻怕陛下效仿太宗皇帝也是有可能的。”

太宗皇帝嗜殺,不少兄弟都折損在他手裡,史官們至今談起來仍脊背發寒。

魏太後登時眉立,“他敢!他倒不顧慮百年名聲?”

湘平公主笑道:“名聲雖好,不及江山,母後您細想便知,太宗皇帝再怎麼被人說他暴戾,如今還不是安享宗廟,百年之後,誰還記得那些枉死之徒?這才叫功過留給後人評哩。”

魏太後不禁愣住。

湘平公主言儘於此,再度施禮之後,便轉身告退。她望著長樂宮屋簷上飛揚的獸頭,情知魏太後教這些年的榮華富貴迷暈了眼,以致於許多事都看不清了。

但願她這回能有所了悟。

林若秋坐月子做到第十天,長樂宮派人送來一把金燦燦的長命鎖,看樣子是新打造的,十分精美,隻是戴在嬰兒脖子上未免太沉重了些。

可林若秋仍是含笑收下,哪怕不為實用,拿來賞玩也好。何況金子的分量這樣足,看出魏太後是破費了,這番心意怎能不要?

至此,宣告了長樂宮與瓊華殿冷戰的結束,亦宣告了皇帝與太後的冷戰結束。之後楚鎮抽空去長樂宮探望一趟母後,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隨後而來的是另一個新聞,因西南今年水患大作,淹壞了不少房屋田舍,竟至餓殍遍野。楚鎮每日為忙著整頓災情與賑濟流民幾乎忙昏了頭,好在謝相那方有了對策,暫且將局麵控製住了,隻是賑災一事仍刻不容緩。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不止城中富戶官吏紛紛募捐,後宮眾人亦不敢有所怠慢,紛紛掏出了自己的小金庫。林若秋原本算不上財力豐厚的那類——主要是沒得家中支援——但幸而她剛生下一位公主,光賀儀攏共起來便是不小的數目。

有了銀子便有了底氣,林若秋自然樂得表示慷慨,何況這是濟世救民的善舉。雖不敢比肩謝貴妃趙賢妃二人,可她拿出的捐贈也算趙謝之下獨一份的了。

反正也是借花獻佛。

與此同時,宮中卻有一項流言悄悄散播開來,道是如今城中災民都在忍饑挨餓度日,可皇帝卻打算為初生的小公主大肆舉辦滿月宴,未免有傷人和。

林若秋都快氣笑了,“這話是誰說的?好沒道理!難道因外頭有人在挨餓,咱們就連飯都不要吃了?”

賑災的銀子是賑災的銀子,滿月宴的銀子是滿月宴的銀子,兩件事怎麼能攪在一起說?

進寶打聽得清楚,遂上前一步蹙著眉道:“小的抓了幾個人細問,仿佛最初隻是長樂宮中人私底下議論,不知怎的就傳開了。”

看來魏太後還是不肯跟她好好相處,林若秋還以為經過湘平公主一番忠告,魏太後多少會消停些呢,看來是她把人想得太好了。恐怕此事也少不了其餘宮裡的人推波助瀾,否則消息怎麼傳得這樣快?

林若秋眼下可謂騎虎難下,就算她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也得顧慮皇帝的名聲——女兒是他們兩個人的。

進寶遲疑的看向她,“娘娘打算怎麼辦?”

林若秋歎道:“也隻好讓他們如願了。”

與其等彆宮裡的人來“仗義執言”,倒不如她自己裝得豁達些,也好落一個賢惠的名聲。好在滿月過了還有周歲,到那時想必再沒有天災出來搗亂了。

林若秋計劃已定,晚間楚鎮過來時,她便娓娓提起將滿月宴用度減半的事——當然不能不辦,這畢竟是景嫿的大日子,隻是少不得得辦得簡單些了。

誰知她甫一開口,楚鎮便斷然搖頭,“不可,朕的女兒憑什麼受這種委屈?朕不會同意的。”

林若秋隻當他是以退為進,索性將事情攤明了說,“陛下的家事再大也大不過國事,若為了一位剛出世的公主大肆操辦筵席,又恰逢多事之秋,外頭人難免會說陛下不愛護您的子民,臣妾不願讓陛下受流言所累。”

楚鎮冷哼道:“朕的子民?朕的子民又非個個都是朕生的,朕偏心自己的孩子何錯之有?”

林若秋愣住了,雖然皇帝的態度很無賴,聽著卻很有道理——因為他是天子,任何自私的話都能說得理直氣壯麼?

楚鎮盛了一碗奶白色的鯽魚湯端到她身前,“放心,此事朕自有安排,定不叫你為難便是。”

林若秋隻得保持緘默,她埋頭啜飲了小半碗才想起來,鯽魚湯貌似是下奶用的。

所以楚鎮還是嫌她奶水太少了麼?呃,這話聽起來怎麼怪汙的……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