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喜脈(1 / 2)

去往長樂宮的路上, 林若秋還在擔心自己的服飾是否整齊,發型是否淩亂。一個女人哪怕在百忙中也不忘注意她的儀表, 可惜魏安催得太急, 林若秋連妝來不及化, 隻能素麵朝天地隨他前去。

聽說大多數女人卸妝前後都有兩幅麵孔,沒準楚鎮見了她會嚇一跳呢——還有功夫擔心這種事,林若秋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質。

進殿之後,她姿勢優美地俯伏下去,“妾參見太後,參見陛下。”

及至抬起頭, 她才發現殿中的人真是不少,連謝貴妃和趙賢妃等人都來了, 竟擺出三堂會審的陣仗, 她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

林若秋竟不知該害怕還是該受寵若驚。

楚鎮見她麵露疑惑,終忍不住道:“無須多禮,先起來吧。”

魏太後抬起眼皮,不冷不熱的道:“皇帝倒真心疼林氏。”

楚鎮正色道:“母後, 事情尚未徹查清楚, 還請您莫要冤屈平人。”

“是麼?不是林氏,莫非哀家自己想要毒死哀家?”魏太後淡淡說道,“柳太醫,你來說。”

柳成章作了一揖方才上前,“啟稟陛下,太後娘娘昨夜突發吐瀉之症, 據查,乃因食用了一盒糕點所致。”

難怪魏太後臉色這般蒼白虛弱,林若秋還以為是沒傅粉的緣故,原來是生病了,但這與她有何乾係?

林若秋隻得挺直脊梁道:“臣妾昨日的確送了些點心,但隻想太後娘娘嘗個鮮,想來是無礙的。”

莫非魏太後脾胃虛弱至此,幾塊點心都克化不動麼?可她在山莊裡頭還頓頓大魚大肉呢。

魏太後使了個眼色,她身旁的崔媼便捧著一碟托盤出來,柳成章一一嗅過,又掰開嘗了些許,肅聲說道:“這些芙蓉酥是由桐油炸製而成,桐油炸食雖清香撲鼻,卻不可擅用,因有大毒,損五臟,傷脾胃,幸而太後娘娘所食不多,隻是出現下痢之症,若再多食幾塊,後果恐不堪設想。”

林若秋總算明白了,這是一個為她而設的局,早知如此,她就不該送那些吃食來,平白讓人鑽了空子——虧她還以為能與這位太後娘娘修複關係呢,終究是她太蠢。

事已至此,強辯也是無用,林若秋唯有重重頓首,“臣妾並未做過,求太後、陛下明鑒。”

此番之事來得蹊蹺,楚鎮自然不會盲目聽信,隻因魏太後一口咬定,他才不得喚來林若秋對質,當下便向魏太後道:“母後,許是瓊華殿中的廚子用錯了東西,誤把桐油當成了香油,才釀出這場誤會,不如……”

皇帝自然寧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無論是妃嬪謀害太後、或是堂堂太後用一己之身去陷害妃嬪,傳出去都是難堪的醜聞——何況他根本不相信林若秋會做這種事。

魏太後冷著臉道:“皇帝,究竟是你太過寵愛林氏,還是你覺得哀家太蠢?宮裡的廚子會連桐油和香油都分不清麼?”

一麵卻搖了搖頭,悵然道:“大約在你心裡,恐怕還以為哀家在陷害你的寵妃,存心與林氏過不去罷?”

林若秋低垂著頭,白眼幾乎翻到天際,她能想象魏太後迫不及待要除去自己,卻想不到會是這樣粗淺的手段,誰會傻到在吃食裡頭下毒,這不明擺著說自己是凶手麼?

無奈魏太後身份擺在那裡,縱然此事疑點重重,眾人亦不敢質問半句。

皇帝跟太後幾乎比賽似的冷著臉,殿中氣氛十分肅穆。

還是謝貴妃擅長處理這種局麵,想了個折中的主意,“臣妾也不信昭容妹妹會做這種事,也許其中有什麼誤會也說不定。陛下不若請昭容妹妹暫且歇息幾日,待事情查清之後再行論處。”

這意思便是要將林若秋禁足。

禁足這種事雖也不好受,但比起快刀斬亂麻的給她定下罪名,倒是有個緩衝的期限較好。魏太後這回幾乎是犧牲自己的名譽來陷害她,林若秋不能不賞老人家一個麵子,當下靜靜說道:“臣妾願意領罰。”

她本來也非死要麵子活受罪的個性,更不想讓皇帝難做,莫非要楚鎮撕破臉指責魏太後無理取鬨麼?天地君親師,若皇帝對親媽都不尊重,世人對這位陛下也無須尊重了。

楚鎮微微闔目,“既如此,先將林昭容挪去聽雨樓,若誤會最終得以澄清,再搬回瓊華殿不遲。”

皇帝莫非要將她打入冷宮?林若秋先是一怔,幾乎以為自己已失寵了,及至接觸到楚鎮安撫的意思,她才心領神會明白過來:敢情他以為瓊華殿裡暗藏奸細,在那糕餅裡頭做了手腳。

這樣也好,她若搬去聽雨樓,一方麵能使隔岸觀火之人放鬆警惕;另一方麵,她在聽雨樓有皇帝的親衛,自然安全更能得到保證。

既知楚鎮對自己並無懷疑,林若秋便一切皆安了,她最怕的就是楚鎮不信自己,那她再清白也白搭。現在卻好說,隻要皇帝還記著她、念著她,那她總有出來的一日。

林若秋再度躬身施了一禮,便跟隨魏安默然退下。

魏太後臉上不禁露出滿意的神色,比起方才虛弱之狀卻好得多了。

趙賢妃方才看了半天熱鬨,始終沒找到插話的機會,此刻趁機說道:“陛下,昭容妹妹既已挪去聽雨樓,公主便無人照拂,不如由臣妾……”

楚鎮冷冷打斷她,“不必了,朕會命人將公主移去太和殿,由朕親自照拂,方可安心。”

趙賢妃不禁傻眼,她以為經過此事,皇帝多少會對林氏有些不滿,莫非他竟深信林氏是無辜的麼?林氏何德何能?

怏怏彆過頭,正對上謝貴妃似笑非笑的眼,趙賢妃不免更加生氣:這謝氏究竟有什麼可得意的?橫豎火沒燒到她倆身上來,可兩人終究也沒討著好。

不提眾人之間的勾心鬥角,皇帝臉上似乎頗有倦容,隻冷冷向魏太後說了聲“兒臣告退”,便大步離去。

似乎完全沒將這位母後的麵子放在眼裡。

魏太後臉上微微僵硬了一刹,隨即恢複如常。

眾人見狀,各自施禮告退。

內室之中,魏太後湊著痰盂嘔了好一陣子,直至連隔夜飯都快吐出來,這才覺得神智略清爽了些。可到底是上年紀的人,哪經得起這般上吐下瀉的,更彆說昨兒個往茅房跑了一夜,魏太後隻覺五臟六腑都不是自己的了,滿頭滿臉都是累出的汗。

崔媼隻好拿棉布細細為她擦拭乾淨。

忽見屏風後一個窈窕的人影閃身出來,魏太後即刻重重摑去一掌,厲聲道:“你給哀家的下了什麼藥?”

魏語凝跪在地上,並不敢捂臉,隻平靜說道:“隻是些尋常下痢的藥物,太醫說您近來有食積之症,腹脹若鼓,原該如此治療。臣妾並不敢有損太後鳳體。”

魏太後冷笑道:“你倒撇得一乾二淨,那芙蓉酥的桐油莫非不是你加的?”

就算那林氏真有不臣謀逆之心,魏太後也不信她會在吃食裡下毒,何況昨日送來的那簍酥餅魏太後碰都不曾碰過——她根本不可能接受林氏的好意,想必林氏也知道這點。

魏語凝輕輕抬頭,“太後您既然清楚,方才何故還幫臣妾隱瞞?”

魏太後不禁氣滯,難不成要她當麵指認是自家的侄女兒想毒害她這位姑母,誰會相信?說出去不得叫人笑掉大牙?本來如今的承恩公府就像個笑話了,魏太後不能讓這件事也淪為街頭巷尾的談資,那她的老臉真該丟儘了。

魏語凝唇角微彎,似乎有幾分欣慰之色,“可知母後與臣妾的用心是一樣的,與其咱們窩裡鬥讓外人揀了便宜,還不如栽贓在林氏頭上,橫豎母後也想早日除掉她,不是麼?”

“好,好,你總算肯說實話了,”魏太後顫巍巍指著她,幾乎氣得鼻歪眼斜,“你連哀家都敢利用,哀家就不該將你從白雲觀放出來。”

如今看來,魏語凝哪有半點清修的影子,倒比從前更變本加厲起來。

魏太後望見她那隻血跡斑駁的胳臂,先前的疑慮再度浮上心頭,“那晚走水真是意外?”

魏語凝抬眸安靜的看向對麵,“若不是意外,母後您又將如何?”

魏太後還能如何,人都已經回宮了,總不能再將這條毒蛇趕回去。且魏語凝借由護駕一事已經得了虛名,魏太後若再將此事拆穿,損失的卻不知是誰的顏麵。

“也罷,哀家從前沒看出你的本事,算哀家瞎了眼。”魏太後一字一頓道,語中冷意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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