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夢日入懷(1 / 2)

胡卓雖不是黃鬆年生的, 可親生的也不過如此,但願胡卓再長大一些之後能明白這位師傅的苦心。

也但願她肚裡懷的不是像胡卓這樣的孩子, 那樣教導起來就太費勁了。林若秋默默求菩薩保佑。

胡卓雖然病倒, 可宮中的流言還是愈傳愈烈, 大抵謠言這種東西本來就反應迅速,林若秋不過加了點催化劑,後麵的事情就不由她控製了。好在也隻是些嬪妃宮人私底下的閒話,謝貴妃和趙賢妃二人生怕影響各自政績,齊心瞞著,因此不至於將事情鬨大。

但令林若秋想不到的時候, 繼魏太後之後,安然也病倒了。

她趕去安然的宮室, 隻見那小女孩子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額上敷著浸濕的棉布,小臉兒白刷刷慘兮兮的,像是受驚之後譫妄不寧,還有點發燒。

林若秋側耳聽了一會兒, 便叫來安然身旁的侍女, 皺眉問道:“你家主子是怎麼回事?”

那侍女有著和安然一樣的圓臉,此刻大眼睛也充滿了驚惶的神情,囁喏道:“就是那日從水閣裡出來,說看到梧桐樹下有個黑黢黢的人影,還帶點焦炭味兒,美人回來就嚇病了。好在請過大夫, 說不算嚴重,靜靜地養一段日子就行了……”

林若秋聽後稍稍放心,幸而不要緊,不過她總以為安然膽子挺大的呢,如今看來比自己好不到哪兒去。還好她是知道內情的,自然不會驚著。

但話說回來,安然這番舉動倒是幫她佐證了流言,如此相信的人隻怕會更多。

一旁站著的錢婕妤早驚訝得合不攏嘴,“真是在白雲觀燒死的方姑姑?可她也該找太後娘娘去,何苦來尋咱們麻煩呢?”

說罷忙捂著嘴,罪過罪過,怎麼能把責任推到太後娘娘身上去呢?她這話也忒不敬了。

林若秋才懶得去捉她的錯處,看來這錢氏的心地並不算太壞,雖然腦子淺薄,也糊裡糊塗喜歡爭寵,但對宮中姊妹多少有點情分,聽說安然生了病,她還肯過來探視——也可能是純粹看熱鬨的。

林若秋遂輕輕抿唇道:“那可說不好,世上的妖魔鬼怪多著呢,之前那落水的宮婢不還說是水鬼找替身麼?”

雖然希望讓殺害方姑姑的人伏罪,但目標太明顯反而顯得刻意,隻怕那人反而會起疑心。

孰料錢婕妤這人真是上道,一聽便訝異起來,“還不止一個鬼呀?”又忙忙拉著林若秋虛心討教,“那有何解救之法?”

林若秋心道這可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遂假做沉吟了一會兒,才低聲將那河燈送神之法說了出來,且囑咐道:“自然,這話也隻好咱們私底下閒聊,可彆讓貴妃娘娘和賢妃娘娘聽到這些神神怪怪的,那可了不得。”

錢婕妤待她忽然親熱起來,忙雞啄米似的點頭,又不放心問道:“果然有用麼?”

林若秋攤開兩隻手,“本宮也是聽人說起這個巧宗兒,想來多少能求個心安。自然了,若行的端做得正,自然不怕撞上邪祟,隻有那做了虧心事的才需要提防罷了。”

錢婕妤目光閃爍,嘴裡一疊聲地道定會保守秘密,可林若秋知道,有她那張快嘴,不出兩三天的工夫,這驅災解厄之法就會傳遍宮中——要的正是如此。

魏語凝到長樂宮中走了一遭,照例又被拒之門外。崔媼隻說魏太後需要靜養,可魏語凝知曉,陛下這道旨意等於變相將母後禁足。如今除了謝貴妃和趙賢妃兩人因執掌宮務,偶爾能送些衣物湯飲來,其他嬪妃是寸步也不得入的。

或許魏太後也不願她這個侄女前來探視。

魏語凝想起崔媼臉上深深的畏懼與忌憚,心中沉了又沉,連太後身邊的仆婢都這樣看待她,可知魏太後對她嫌惡到什麼地步。

可那又如何,魏太後到底不敢將秘密抖落出去,她自己都還有把柄被人捏在手裡呢。

此時兩人正從湖堤邊漫漫經過,皎皎月華照著那明鏡般的湖麵如同塗上一層厚厚凝脂,看不出底下藏著多少水鬼野怪。

夜風一吹,素英便縮了縮脖子,忙匆匆走了幾步,追到魏語凝身前,且警惕的望了望四周,小聲道:“娘娘,咱們快回去吧,聽說這兒的邪祟多著呢,可彆讓它纏上咱們。”

魏語凝輕輕一笑,“你也相信這些說辭,以為真有冤魂前來索命?”

倏忽又是一陣冷風吹過,素英隻覺頸子上起了細細小小的肌栗,愈發惶惑難安,“娘娘,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種事疏忽大意可是會吃大虧的。”

魏語凝冷聲道:“縱使有,也無非是些遊魂野鬼,無須多慮。”

素英可不這麼認為,想起安美人的遭遇,她不禁將聲音壓得更低,“但據安氏的侍女所言,她見到的是一個如同焦炭般的女人,您想會不會是……”

魏語凝臉上的冷漠化為惆悵輕歎,“你也以為我殺了方姑姑麼?”

素英低下頭,“奴婢不敢這麼想。”

可她的確是這麼想的,否則自家主子聽到那些流言後為何立刻變了顏色,可知心內有愧。

魏語凝嗤的一聲,似乎譏嘲她的可笑,“隨你信不信,本宮並未殺害方氏……”

但那聲音卻漸次低下去,其實她本來有能力救方姑姑出來的,她隻是——隻是沒有伸出援手。魏語凝進去的時候,火勢不算大,方姑姑卻已被濃煙嗆得昏迷了,魏語凝原打算立刻拉她出來,但轉念一想,太後嘴上雖嫌棄居多,對這方氏其實頗為信重,方姑姑又總在魏太後跟前講林氏的好話。與其等哪日魏太後真被煽動得跟林氏重歸於好,還不如早早除掉這麻煩。

僅僅片刻之差,她罔顧了一條人命,之後熊熊大火將禪房吞沒,方姑姑自然在火中化為一具枯骨。

有歉疚麼?也許是有的,可她心上的負擔太多,早就不差這一個。想起先前魏太後的囑托,魏語凝輕輕歎道:“本宮會托人買些元寶蠟燭,拿到靈前燒化,也算了了你我一樁心事。”

素英疾忙答應著,轉瞬想起一事,遂躊躇道:“可奴婢聽說,有些個凶戾之鬼,光香灰紙錢還不能滿足,最好是製成蓮燈到河上放逐,如此才能永絕後患。”

魏語凝麵露猶疑,“這話你聽誰說的?”

素英朝遠處努努嘴,“還不就是錢婕妤,您也曉得她那張嘴,藏不住事,多半是到寶華寺找那些高僧問來的,否則她哪懂得這些?”

魏語凝亦聽過類似的傳聞,仿佛有些意動,“果然有效?”

“有沒有用,咱們試試就知道了,總歸能求個心安。”素英趕忙勸道。其中她心中焦慮更甚,倘若真是方姑姑變成厲鬼回來報仇,她豈非也會被視為幫凶?這才叫無辜受累呢。

故而她對流言的真假倒信了七八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早知如此,當初她就不該跟昭儀娘娘到白雲觀去,全了忠心卻丟了性命,何苦來哉。

魏語凝望著這侍女一臉懊喪神色,麵容不禁沉沉若霜。

林若秋自從借由錢婕妤之口將河燈之說散播開去,便終日焦心苦等,唯恐魚兒不肯上鉤。

紅柳給她端了一盞涼茶來——是黃鬆年特彆炮製而成的茶葉,專供孕婦使用,不損脾胃又能下火。

為著憂慮這件事,林若秋嘴角都起了燎泡了。她端過來抿了一口,仍舊埋頭於燈下做起針線。

紅柳感慨道:“娘娘真是勤苦,這麼快就操心起小主子的衣裳來了。”

林若秋聽到這番鼓勵的話,眼角不禁抽了抽,其實她純粹想做個香囊練練手,好送給皇帝聊表寸心。兒女們的衣裳那些大件她卻是做不來的——太累了,還是交給繡娘們去費心吧。再說了,兩個孩子的衣裳,她一個人怎麼忙活得來?林若秋再怎麼母愛爆棚也得考慮到實際。

不過紅柳情願這麼想,林若秋也不去戳穿她,就讓這個美麗的誤會保留下來好了。

她輕輕咬斷手上一截線頭,“水閣那邊還沒消息麼?”

紅柳搖頭,歎息道:“看來那人太過謹慎,哪怕咱們布置下天羅地網,那人也不敢輕易行事……”

話音未落,就見綠柳一臉興奮的跑進來,上氣不接小氣的道,“娘娘……”

林若秋騰地站起,“可是外頭有了動靜?”

綠柳忙不迭的點頭。

林若秋不再耽擱,急匆匆的放下針線起身,紅柳念著外頭露重風冷,想了想,還是捎帶上一件披風。

主仆倆心潮澎湃來到水閣邊上,果然就見禦湖周遭裡裡外外圍了不少的人,連謝貴妃和趙賢妃也都嚴妝前來,當中的一人跪在地上,仿佛還在嚶嚶啜泣。

林若秋便起了懷疑,以魏語凝的心性,似乎不該如此軟弱,就算被逮著也該分辯一番,怎的輕易就認罪了?

及至排開眾人上前,卻發現跪在湖岸的是婕妤錢氏,十分殘沮地捂著臉,身上還沾了不少紙錢的飛灰。

趙賢妃見她過來倒十分意外,“林妃妹妹不好好養胎,怎麼竟有空出來?”

林若秋唯有微笑,“正是聽說此地出了事,才想來看看究竟。”

是人都會有好奇心,哪怕孕婦也不例外。趙賢妃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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