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夢日入懷(2 / 2)

林若秋望著隻顧掩麵抽泣的錢婕妤,心中疑惑更深,那法子還是她透露給錢氏的,原指望釣出大魚,怎麼錢氏自個兒會跑來放河燈,她又沒做虧心事。

可巧謝貴妃發話了,聲調冷冷,“錢婕妤,你深更半夜為何跑來此處,可知私放河燈是有違宮規的。”

又命兩個宮人將錢氏肩膀按住,免得她抽空逃走。

錢婕妤卻沒有逃走的意思,大約是哭累了,這才兩眼紅腫地抬起頭來,斷斷續續說起她年少無知時,經常對家中一位庶出姊妹打罵不休,後來那位庶妹嫁去餘杭,不慎掉入湖中淹死。多年來,錢婕妤一直耿耿於心,生怕那人做了鬼還惦記著自己這個仇人,加之近來宮中鬼怪之說頻頻,她追懷舊事,心中愈發難安,這才寫了庶妹的生辰八字放入河燈之中,祈禱她早日超生。

趙賢妃簡直難以置信,“就為了這個?”

多大點小事,她都能懊悔許多年,這人的膽子是豆腐做的吧?

錢婕妤羞慚不已,連頭都抬不起來,她還以為自己此番出來得隱秘,定不會被人發現呢。

謝貴妃沉吟道:“這法子是誰告訴你的,你怎麼才想起?”

錢婕妤正要回話,紅柳匆匆向她投去一個警告的眼色,錢婕妤連忙收聲,隻低垂著頭道:“妾隻是聽宮中的老人說起,才鬥膽一試,未知是否有用。”

她此刻也有點疑心林若秋是故意透露給她的,無奈林若秋當時隻與她閒話家常,算不得證據,且錢婕妤也沒那個膽子拉她下水——林氏正懷著身孕,就算她照實說了,謝貴妃定然也不敢責罰。

既如此,何必多得罪一個?錢婕妤於是沉默不言。

既然錢氏自己犯蠢,謝貴妃便秉公處置,“此等小事就無須回稟陛下了,隻是錢氏你行為莽撞,違忤宮規,本宮不得不罰你。傳令下去,婕妤錢氏禁足三個月,罰俸半年,你可心服口服?”

林若秋心道謝貴妃還是挺會做人的,到底幫錢氏遮掩了下來,雖然錢氏吃虧,但保住了位分,又替她在宮中留了麵子,這下誰也不好多說什麼了。

錢婕妤於是感激涕零,“謝娘娘寬宥,妾身今後定當規行矩步,絕不再犯。”

眾人見隻是這麼一場簡單小事,連熱鬨都沒看成,也便意興闌珊地告退。

林若秋由紅柳攙扶著回到瓊華殿,眼中終免不了失望,“有錢氏做例子,那人想必再不肯現身了。”

這局等於白做。

紅柳亦歎息,“看來那人太過謹慎,沒準已經察覺到咱們背後的動作,這才有所防範。”

又勸道:“其實是好事,那人心存警惕,想來不敢輕舉妄動,娘娘正好安心養胎。”

林若秋可沒法安心,她可不想為了一個躲在暗處的敵人整天擔驚受怕——倘若真是魏語凝所為,隻有儘早揪出此人的狐狸尾巴,她才能高枕無憂。

可正如紅柳所言,被錢婕妤這麼一鬨,那人隻會更加警醒,也許會放任她將這一胎生下來,她該如何激此人出手呢?須知時日越久,證據隻會消滅得越徹底,到時就算揪出狐狸尾巴,也難人贓俱獲。

隔天她抱著嫿嫿去未央宮中請安,程氏等人見她麵容浮腫,俱好奇地圍上來張望。

林若秋隻得解釋,是睡眠不寧以致精神不佳。

程氏深深望她一眼,“敢是因為近來宮中流言的緣故?”

林若秋含糊點頭,她可不敢說流言是她自己造出來的,她當然不會因此害怕。

太皇太妃此刻正將尾指上那枚金燦燦的護甲摘下,拿圓潤的那頭逗繈褓中的女嬰玩——她真的很喜歡孩子——扭頭朝程氏撇了撇嘴,“您老何必遮遮掩掩的,直接說有人要害林妃不就得了?”

程氏拿這位心直口快的老姊妹沒辦法,隻得朝林若秋抱歉道:“彆放在心上,她向來是有一說一的。”

林若秋當然不介意,何況追根溯源自己才是肇事者。見太皇太後等人既問起,林若秋便趁便道:“皇祖母,倘若真有不軌之徒,臣妾該如何才能激她出手?”

程氏凝眸看著她,“果然有人要對你這一胎不利?”

林若秋訕訕道:“臣妾也隻是提出假設,畢竟宮中人心混雜,不得不防。”

她可不放心有這麼一顆定時炸-彈在自己身邊,這樣她會做噩夢的。

程氏沉吟道:“如今人人皆知皇帝對你的重視,那人若惜命,想必不敢輕舉妄動。”

林若秋正是為這點苦惱,有時候未知才是最可怕的,比起凶神惡煞的厲鬼,一團迷霧顯然能帶給人更大的陰影——誰知道裡頭藏著什麼魔物?

太皇太妃在一旁聽了半日,此刻便笑吟吟的道:“這有什麼難的,隻要你的威脅夠大,那些虺蝮之徒遲早會耐不住,露出行跡來。”

“既如此,何不跟皇帝說你這一胎是祥瑞之胎,貴不可言,”她想了想,朗然道,“我記得當年孝景皇後還是夫人,懷胎的時候就曾夢日入懷,孝景皇帝稱此為貴徵,後來此子果成大器,便是後來的孝武皇帝。”

林若秋也記得這典故,不過她總以為這些故事是後人穿鑿附會為當時的皇帝造勢的,要她胡亂編造一段,她可沒那個膽量。

可誰知麵向程氏時,程氏卻笑著朝她一點頭。

林若秋驚住了,“您也覺得此法可行?”她以為程氏一向穩重,這種事可不能兒戲吧?

程氏莞爾道:“為什麼不行,你如今的當務之急是揪出那鬼祟之輩,又不要你害人,說句話而已,這也能算難處麼?”

林若秋十分糾結,“但,若生下來不是男胎……”

這種貴相多出在後來的天子身上,林若秋可沒把握這一胎定是男孩,倘她隨意胡編亂造,隻怕皇帝知道後會……

程氏寬容的道:“生下來再做打算嘛,船到橋頭自然直,史書上以訛傳訛的故事也不算少,總歸是皇帝的骨血,皇帝不會怎麼樣的。”

林若秋算是明白這些老人有多麼通透,大約活到太皇太後這個年歲,連迷信都懶得迷信了,甚至也不會桎梏在對天家法度的尊崇中,誰說古人不知變通?這幾位娘娘去寫史書想必也能十分精彩。

是夜,林若秋躺在帳中,夜半忽然驚坐而起。

身側的楚鎮都被她驚著了,揉了揉眼睛望著她,“你做噩夢了?”

林若秋抬起衣袖擦著臉上的汗,聲音仿佛有些變調,“臣妾方才夢見一輪日頭鑽進臣妾肚子裡。”

楚鎮頓時來了精神,麵色凝重道:“果真?”

林若秋點點頭,她沒撒謊,這夢真就那麼可怕。可能是受了太皇太妃那些話的影響,林若秋方才半夢半醒間,恍惚置身於蠻荒年代的大峽穀中,周遭旱氣蒸騰,土地皸裂,一個穿著獸皮裙的男人執著長弓對天空放箭——應該是後羿?林若秋當時卻沒想到神話上頭,隻以為這人失心瘋了,還真以為能把太陽射下來?誰知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輪紅日轟然墜地,直直地向她身上落去。

接著林若秋就被嚇醒了。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作用,倒省得林若秋胡編亂造一通謊話,不過她之所以夢到旱情,也可能是楚鎮將她摟得太緊的緣故——林若秋望向身側赤-裸而強健的臂膀,她自己懷著身孕本就體質偏燥熱,身邊還多了一個移動熱源,不出汗才怪呢。

楚鎮聽罷這番說辭,眼中果然流露出驚喜之色,他將一縷汗濕的頭發拂到女子耳後,正容道:“若秋,這是祥瑞之兆。你懷的這個孩子,將來一定貴不可言。”

林若秋弱弱的辯解,“未必,臣妾日間才看了本誌怪類的古籍,興許是受上頭的故事影響。”

楚鎮的語氣卻十分肯定,“無妨,你既能做此夢,必然有所感應,看來就該應到咱們的孩子身上。”

他輕輕將女子擁緊,感慨道:“放心,朕會保護你們母子,絕不會讓他受到一絲一毫傷害。”

林若秋偎在他懷中,雖然很為楚鎮的態度動容,但也難免覺得……皇帝就這麼輕易相信她的話,會不會太隨便了?

難道夢日入懷其實是個普遍現象麼?也對哦,聽說後羿曾經射下九個太陽,這麼一想還真是挺多的,她頂多算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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