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後輕輕笑道:“什麼說法,齊氏早就死了,而你卻活生生站在這裡,追究過去還有意義麼?”
楚鎮神情複雜,“如此說來,當初那碗落胎藥當真是母後您故意服下,您根本不想兒子生下來?”
魏太後側首望著牆壁,燭火的影子一下下在上頭跳著,恍如活了一般。她木然頷首,“你本不該來到這世上。”
從她懷這個孩子的伊始,她便知曉它是個錯誤。生下他,便等於成全了昭憲,魏太後怎能眼見如此?她用了一生的氣力來憎恨這個女人,好不容易初見成效,結果卻一朝前功儘棄,她不甘心。
沒有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可要她將自己的親生骨肉拱手相讓,還眼看著昭憲一點一點積累起慈母之名,魏太後隻覺心中寒透。與其終日為了這塊肉汲汲營營,還不如趁早斬斷乾係,長痛不如短痛。魏太後遂下了狠心向柳成章要來那碗藥,一舉摧毀了與她不睦的齊氏,無奈這孽障的生命實在太過頑強,魏太後還是為她人做了嫁衣,讓昭憲揀了便宜。她能怎麼辦?她隻覺得此生從未有過的絕望,與其日日看昭憲的眼色,再讓她利用母子之情來牽製自己,魏太後隻能當沒生養過這兒子——她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隻是沒想到這秘密多年之後會再度被人撕開,還引來皇帝一番質問。
真相始終是鮮血淋漓的,哪怕明知會刺痛人心,魏太後還是緩緩說了下去。此時此刻,她不想騙人,這段埋藏在塵灰中的往事憋在心頭已太久了,如今能夠宣泄出來,魏太後竟意外感到幾分輕鬆。
皇帝臉上卻顯出痛苦之色,不知是燭火的明滅亦或是肌肉的震動,他聲音微顫的道:“這些年,您難道一次都沒後悔過?”
縱使當時情非得已,可在他漸漸長大的那些年,魏太後亦從未去椒房殿探視過他,是無心,還是不忍?
魏太後神情平靜,“從來沒有。”
也許是有過的,可那時的她太過年輕,更在意的是帝王的寵愛以及權勢的鞏固,其他都如雁過無痕;如今到了這把年歲,魏太後更不願做些虛情假意的張致,倘若皇帝要記恨她,那便恨吧——這樣,魏太後良心上反而能寬慰些。
楚鎮捏緊了拳頭,似乎想要叱責些什麼,但終究還是一言不發地離去。
室中更空落了幾分。
崔媼悄悄推門進去,愁眉緊鎖的向帳內道:“陛下方才出去時,臉色似乎不怎麼好看,太後您莫非為昭儀娘娘求情了麼?”
“怎麼會?那些罪都是她該受的。”魏太後端坐在黑暗中,忽然嗤地一笑。
正如她曾經犯下的罪孽,如今也將得到報應。從今以後,她便真正失去這個兒子了。
上天真是公道。
林若秋睡至半夜,忽然感覺臉頰上有些潮潤,仿佛有一兩滴露水濺落在眼皮上,起初沒當回事,繼而卻想起,她是在室內,又非睡在園子裡,哪來的夜露沾身?
這麼一想,林若秋頓覺毛骨悚然,急忙披衣起身,果然就見床頭坐著一個鬼影,脊背稍稍佝僂著,很像是著了魔的情狀。
好在她及時辨認出楚鎮的臉,否則難免會以為鬼壓床,因拍了拍胸口埋怨道:“陛下怎麼三更半夜又跑來嚇人?臣妾的膽子可不是鐵打的。”
還好之前聽雨樓經曆過一次,心中先有了戒備,否則遲早給嚇出病來。林若秋一麵嘀咕一麵就開始係前襟上的紐子,也許皇帝的來意十分純潔,可她總得留個心眼,男人精蟲上腦那是什麼都顧不得的。
楚鎮卻並不看她,隻輕輕哂道:“朕方才去見母後,她竟什麼都肯據實相告,連騙一騙朕都不願意。那時朕便知道,朕隻能做一個皇帝,而非母後的愛子。”
林若秋聽得糊裡糊塗,“騙誰?”
室內沒有點燈,隻從窗外投入絲絲縷縷的月光,如流瀉的水銀一般,淺淡無影蹤。林若秋驚奇的在皇帝眼中看到一點水澤之意,他是……哭了麼?
她還以為方才是口水滴到自己臉上哩。
林若秋頓覺老大不好意思,正躊躇要不要將手帕遞過去,腰肢已被男人緊緊抱住。
楚鎮抵著她的肩膀,聲音如同夢囈,“若秋,不要背棄朕,這世上朕唯一能信任的,就隻有你了。”
林若秋雖不知發生何事,隻覺得皇帝此刻脆弱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大抵是母性本能發作,她返身摟住他的臂膀,淺淺拍打著,心中不由猜測其中緣由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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