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和李薔的丫頭此番還是頭一遭離宮, 自然高興得不知所以, 兩人拉著綠柳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又是恭維又是道賀, 直白一點講:皇後娘娘若是天上的仙女, 那綠柳姑娘便是仙女身邊的金童,金童固然由於仙女而身份高漲, 可再美麗的仙女也少不了金童輔佐呢。在她們看來, 皇後娘娘有綠柳這樣能乾的姑娘幫襯, 實乃大幸。
綠柳被二人追捧得飄飄然, 免不得又是一頓吹噓,說她在皇後麵前多麼得力——旁人或許會拆穿她, 麵前的兩位顯然是不會的。儘管是謝貴妃在帖子上添上了李、安二位的名姓, 可若不是她倆跟皇後交好,謝貴妃未必會挑上她倆,可見功勞最終還是得落到皇後娘娘——以及皇後娘娘的侍女頭上。
二人聽罷,難免又是一陣千恩萬謝。
進寶在一旁聽著, 卻覺得頭都大了, 趁那二人不備,便借口娘娘有事,強行將綠柳拉了過去。
綠柳正說得熱鬨, 被他打斷好沒意思, “娘娘喚人,你不會自己過去?拉扯我做什麼!”
進寶難得顯出嚴肅神色,“你知道你錯在何處麼?”
綠柳還以為他有些悄悄話要告訴自己, 不妨卻是三堂會審的陣仗,不由得冷下臉道:“好啊,你小子也敢打腫臉在我麵前充胖子,如今娘娘器重你,你就輕狂得不成樣子,莫忘了當初是誰提攜你到瓊華殿,是誰賞你一口飯吃?你不知恩,姑奶奶卻也不是吃素的!”
進寶見她當真惱火,揎拳擄袖擺出乾架的陣勢,隻得轉換了一副聲口,軟語央求道:“好姐姐,快彆嚷嚷了,仔細把人引來。”
綠柳天性吃軟不吃硬,見狀方鬆懈了口吻,“行了,有什麼話快說吧,等會子娘娘真傳召起來,你我可彆誤了差事。”
進寶反倒躊躇不決,似乎在猶豫如何措辭。
綠柳看了半天,心裡不禁激動起來,這副模樣她似乎在哪兒見過。對了,那魏安魏公公在紅柳麵前老是支支吾吾,明明口齒多利落的人,轉眼卻成了鋸嘴的葫蘆——那自然是因為魏安鐘情於紅柳姐姐的緣故,難不成眼前的這個也在暗戀她麼?
綠柳不由得心潮澎湃,遂清了清喉嚨,催促道:“快說吧。”
進寶這才鼓起勇氣,“你方才做得很不對。”
綠柳一怔,“什麼?”哪有人以這種方式作為表白開場的?
進寶見她注意力總算集中,於是侃侃而談,“綠柳姐姐,娘娘跟安主子和李主子交好那是她的事,可咱們身為仆下的,很該知道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當說,須知禍從口出,萬一她倆起了異心,在途中行出不軌之舉,罪責是何該歸結到你我頭上?若那兩位主子安分守己,您更不該在姑娘們麵前誇誇其談,如此沒嫌隙也生了嫌隙,且娘娘素日待安主子和李主子親如姊妹,你倒在她倆的丫頭麵前擺主子譜來,若安、李二位主子知道,她倆又該作何感想?”
一鼓作氣將心裡話說完,進寶忙闔上嘴,又緊張地望向對麵。他知道忠言逆耳,就算自己說的全都是道理,也得看那人愛不愛聽,不過,大家都是為了娘娘的聲譽著想,想必總能體諒一二吧?
出乎他意料的是,綠柳卻比他想象中還要通情達理,聽他說了這些話,臉上半點沒惱,卻直直的望著他,“完了?”
進寶撓了撓頭,“沒有了。”對著小姑娘,語氣不便過於嚴厲,再說多了,隻怕她回去得偷偷躲在被子裡哭罷。
綠柳顯出些懊喪神情,但看進寶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隻得無精打采的道:“行了,我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
說罷便慢吞吞的朝馬車方向走去。
進寶不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話太說重了?可她看起來並沒生氣,似乎也非難過,而是……很失望?有什麼好失望的?
*
走了一小段路,綠柳才將心情調整回來,沒錯,她是自作多情了一會兒,可那有什麼大不了的,哪個少女不懷春?都怪進寶扭扭捏捏那番張致,害得她會錯了意!
算了,細想起來,她不過叫身邊人給感染了,可她為什麼要和紅柳比?紅柳家中太過負累,自小過得不快活,是個男人對她好點她都能托付終身,不過作為皇後身邊侍女,她們都有大把的前程,綠柳可不會吊死在一個太監身上,今後追求她的人想必多著呢,慢慢挑就是了。
綠柳踱著步子走到馬車邊上,心態已經很好了,見李思娘正在喂楚瑛喝一碗“糊糊”——那是用涼粉果挖出的籽籽浸水之後凝結而成,夏日裡尤其解暑。皇後娘娘又發揮巧思,在其中加入牛乳、蜂蜜、各色鮮果搗爛成塊,使其口感更為豐富,尤其受小孩子喜愛。
“怎麼勞煩李主子做這些事?奴婢來就行了。”綠柳上前笑道。
李薔說話向來溫言細語,在下人麵前亦從不擺架子,“無妨,本宮閒著也是閒著,替皇後分擔一二正是分內之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