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柳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喘地聽了半日, 如今亦沒個主意, 隻得問林若秋的意思,“娘娘打算怎麼辦?”
林若秋歎道:“還能怎麼辦,先發喪再說吧。”
如今雖已入秋,可暑氣尚未完全消退, 錢太妃若停靈太久,怕是屍身都得發爛發臭,那就太不體麵了。
她思量了片刻, 吩咐紅柳道:“去把甘露殿那位請來吧。”
謝婉玉是冤枉,可林若秋不能不給她一個懲戒,以此平息宮中流言。誰叫錢太妃是在她治下出的事?總得有人擔起責任來, 也是給齊王一個交代。
等謝婉玉過來之後,林若秋便向她道:“妹妹這幾個月想必累壞了,不妨在宮中靜養些時, 等身子好轉些再出來吧。”
她儘量將語氣放委婉一些, 免得引起誤會,但謝婉玉比她預期中還要通情達理, 隻平靜的福了福身, “臣妾遵命。”
便躬身退下。
林若秋隻覺頭痛不已,不管此事罪魁是誰,但看來鬱太妃最初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經了這一出,謝婉玉必然會對她產生嫌隙,等錢太妃的事了結之後,林若秋又得打起精神應付謝氏。
看來她今後的日子注定是輕鬆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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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甘露殿中, 謝婉玉隻覺渾身的氣力都耗儘了,疲憊不堪的癱倒在貴妃椅上。她何嘗不知道外頭的流言,自從錢太妃離世後,矛頭便無端指向了甘露殿,都說是她苛待西苑那夥人,連太醫都不許問,否則錢太妃好好的怎麼會暴斃?
可她發誓自己絕不知情,錢太妃跟她又沒仇,她犯不著逞一時之快斷送掉一條性命,再說,她也想不到錢太妃纏綿病榻都不肯去看太醫,這人是瘋了嗎?
如今倒好,人人對著錢太妃都會假惺惺掉幾滴眼淚,她卻成了眾矢之的,受儘冷眼。
“到底是誰在害本宮?”謝婉玉喃喃道。
她驀地望向身側杵著的侍女,“你今日似乎格外沉默。”
明芳一個激靈,見謝婉玉仿佛疑心到自己身上,恨不得生出一千張嘴說自己沒去過西苑——如今那些人眼裡,她仿佛成了貴妃娘娘的幫凶,或者說正是貴妃娘娘授意她害死錢太妃的。天曉得,她就是到景福宮跟鬱太妃說幾句話而已啊,錢太妃死不死管她什麼事?
可到了這關口,明芳自然不敢火上添油,愈發得將自己與鬱太妃的來往瞞得死死的,若被人知曉,她就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為今之計,隻有將貴妃娘娘的思路往彆處引,明芳試探著道:“會不會是皇後下的手?”
“皇後?”謝婉玉挑了挑眉。
“是呀,您想想,此番之事誰得利最大,錢太妃病歿,便是給西苑那幫子人提了個醒,往後誰還敢給皇後找不痛快?且錢太妃生病那段日子,皇後娘娘就在宮外,自然是她沾不上乾係的,這不就撇得乾乾淨淨的麼?”明芳愈說愈順暢,“依奴婢看,這些臟水指不定就是皇後潑給咱們的呢,如今又假惺惺來做好人,結果還不是收了您協理六宮之權?如今想來,皇後也算得會裝的了,當初封後的時候還說六宮事務全交由您搭理,她自己全然不計較,這下可好,名聲也得了,權柄也被她收回去了,難怪太後娘娘都栽在她頭上,這才叫真真厲害的人物呢!”
謝婉玉微微蹙眉,似乎嫌她這番話過於尖酸,但仔細想來,明芳的分析亦是有道理的。林若秋那個人,看似毫無機心,可毫無機心的人怎能得專房之寵,又哄著皇帝將她拱到萬人之上的尊位?隻怕她們都低估了此人。
可到了眼前這地步,想要證明清白也難,且事情若真是林氏做下的,她隻怕還留下後招。自己越是掙紮,林氏那張蛛網隻會纏得越緊。這一局棋,終究是她輸了。
林氏,林氏,她究竟是怎麼樣的人?謝婉玉不禁幽幽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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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秋忙著處理錢太妃的喪事,自是無暇再管其他,不過在百忙之中,她仍是頒布了一條口諭。說是因人多口雜的緣故,錢太妃生前才無法安心養病,因此決定撤去西苑將近三分之一的宮婢,至於是願意分派到其餘宮裡或是出宮回家去,林若秋都會儘心為她們安排。
彼時天色已晚,各處都掌上了燈,病榻上的鬱太妃亦恢複了幾分神智,侍女喂她喝藥的時候便說道:“皇後大約已知道那些流言何在了,這是有意理一理宮中的舌頭。”
鬱太妃冷哂道:“我若是她,就該叫人添油加醋,一氣把甘露殿那位堵死了才好,省得謝氏東山再起。”
侍女陪笑道:“皇後哪有這等雄心,不過是胳膊折在袖裡,生怕出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