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盤皆輸(2 / 2)

川兒不解道:“為何?”

趙賢妃覺得他真是傻透了,“蠢材,那天花可是會傳染的,你想本宮也長一臉的麻子嗎?”

呃,這位主子怎麼有臉說彆人蠢的?且不說這些首飾是在染病之前賞的,皇帝不一定是得了天花呀。

川兒語出驚人道:“沒準陛下是中了毒也未可知。”

趙賢妃哼了一聲,“誰敢呀?除非他們是活膩了。”

“有人就敢呢……”川兒幽幽的道,繼而發覺趙賢妃直勾勾望著自己,忙岔開話題道,“小人是覺得,不管陛下是否真的生病,於情於理,娘娘您都該過去看一遭,就算見不上麵,好歹讓陛下知道您的心意。”

趙賢妃才不肯呢,她就是怕皇帝真要召見她,那她又沒法拒絕,可不就得跟著染上天花麼?

“不成,不成,本宮可不能去。”趙賢妃撥浪鼓似的搖頭,比起伺候皇帝,她還不如去討好林若秋那個狐媚子呢,好歹狐媚子身上沒病。

川兒隻得歎息,看來這位娘娘真心是沒救了,大好的機會都不能把握,看看人家林皇後,哪怕無法侍疾,還是一日三餐的送膳過去——就算皇帝真得了天花,也會感念她這番心意。

要不林氏怎麼能當成皇後呢?就算沒有林氏,照他家娘娘的脾氣,這一輩子也是出不了頭的。

仿佛在一夕之間,宮裡變得沉默許多,皇後忙著往太和殿送膳兼拉扯幾個孩子,趙賢妃忙著整頓宮務——謝婉玉閉門思過,她忽然之間倒走俏起來,人也比之前有活力了。

原本還有嬪妃想往太和殿探視,可經皇後一番申斥之後,便都歇了心思,老老實實在宮中靜候消息。

至於皇帝麼,至今仍躺在寢殿之中,無人能得探視,唯有黃鬆年終日來往不斷,逢著彆人向他搭話,還得含笑說皇帝一切都好——傻子也知道不好。

景福宮中,鬱太妃慢悠悠地喝著燕窩粥,微哂道:“這是把人都當瞎子呢,皇帝若真的好,怎麼連朝都沒法上,隻讓謝相監國?看來皇帝這回真是病得不輕。”

侍女卻有些擔憂,她是知道內情的,難免做賊心虛,“若陛下查到西苑來,咱們該怎麼辦?”

鬱太妃閒閒道:“你怕什麼?就算要查,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

比起她們這幾個內鬼,皇帝更懼怕傷情泄露,若叫人知道皇帝身子不好了,朝中那些個藩王不蠢蠢欲動才怪,為了天下安穩,皇帝也必是要隱瞞下去的。

侍女卻仍覺得心驚膽戰,“但,等陛下痊愈之後……”

“那就更不用了,等他醒來,這宮裡想必早已變了天,你說咱們該聽誰的?”鬱太妃將書信湊到燭火上,看它漸漸化為灰燼,朱唇微啟,“今夜子時,齊王就要進京了,有他來陪他的好哥哥,咱們自然無須多事。”

繼而卻歎道:“這齊王也是個無能的,連進宮都要本宮幫忙,哎,送佛送到西,本宮也隻好再幫他一把了。”

侍女見她輕描淡寫說出謀逆的話,隻覺心驚肉跳,“但,皇後如今盯甘露殿盯得甚緊,恐怕那明芳姑娘沒法幫咱們的忙……”

她懷疑皇後已經看出太妃娘娘的手段了,否則怎會無端將謝貴妃禁足——謝貴妃自己都不能出來,她殿裡的自然也沒法子。可這宮中隻有皇後、貴妃和賢妃有協理六宮之權,她們的腰牌能開啟宮門,皇後那裡是夠不上的,如今謝貴妃的路子也被阻斷,侍女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主意。

鬱太妃半點不著忙,輕輕笑道:“明芳那丫頭本宮從沒放在心上,且她忠於謝氏,未必能為本宮所用,本宮埋藏的暗子,從來就不在甘露殿。”

侍女屏氣凝神,“娘娘的意思是……”

“你忘了披香殿麼?”鬱太妃唇角漾起詭秘的笑。

*

披香殿中,趙賢妃褪去一身華衣,隻穿著素白軟袍坐在床頭,滿目都是疲倦之色:她總算知道謝婉玉從前多麼辛苦了,皇後慣會躲懶,倒害得她們這些人百上加斤,但不得不承認,趙賢妃心裡還是很高興的。缺乏寵愛的女人,唯有權柄能證明自身價值,若哪一日連六宮之權都失了,那她在這宮裡就無須再待下去了。

因此她對謝婉玉雖然同情,卻更希望謝婉玉能永遠的留在甘露殿中——她不像林皇後,並不希望有人替她分憂,何況三個和尚沒水吃,若謝婉玉回來,最先出局的恐怕就是趙賢妃自己了。

所以她更得養足精神,好好迎接下麵的戰鬥。趙賢妃將兩截玉白皓腕搭在肩頭,淺淺闔目,“替本宮捶捶背吧。”

川兒依言上前,小心的為她按捏起肩膀來,但不知怎的,趙賢妃覺得他今日力道忽輕忽重,大失平日水準。

有一下甚至令她隱隱作痛,趙賢妃抽了口涼氣道:“你想謀害本宮嗎?”

川兒連忙下床請罪,滿眼都是惶然之色。

趙賢妃見他心神不寧的模樣,不禁皺起眉頭,“你這幾日怎麼了,跟著了魔似的,還是有人欺負你了?”

川兒訕訕道:“有娘娘在,何人敢欺負奴才?”

那也是,趙賢妃一腳輕輕將他踹開,滿意頷首道:“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罷了,你出去吧,本宮這裡無須你伺候。”

川兒陪笑道:“安神湯已經煎好,小人端來給娘娘服用吧。”

趙賢妃睨著他,“你從前可沒這般殷勤。”

川兒心下一緊,正待為自己分辯,卻見趙賢妃笑道:“行了,瞧給嚇的,你還會害本宮不成?本宮自然不會疑你,端過來吧。”

川兒鬆了口氣,忙小跑著將湯藥呈上,趙賢妃接過來一飲而儘,隻覺心底暖洋洋的,“今日這安神湯格外甘甜些,不比前幾日的苦澀。”

川兒訕訕道:“許是太醫換了新的方子吧。”

他辦事趙賢妃從來不疑,自也不多問,隻以袖掩口打了個嗬欠,“本宮乏了,你且出去吧。”

川兒依命吹熄了燭火,將碗盞收拾齊整,卻並未立刻就走,直至枕畔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方躡手躡腳上前,從梳妝篋中取出一枚黃銅製成的腰牌。

躊躇再三,川兒還是上前對著床頭飛快地作了一揖,方才抽身離去。

窗口漏入淡淡月色,照得室中一片幽涼孤寂,趙賢妃倏忽睜開眼,靜默地坐起身來。

她從家中帶來的嬤嬤掌上燈,望著已空空如也的梳妝箱,歎息道:“娘娘猜得不錯,他果然是不忠之人。”

到底相處了多年,正如川兒了解她的秉性一樣,趙賢妃也一樣了解他,從萬壽節上瞧見他心不在焉的情狀,趙賢妃便起了疑心,終於讓她逮著今日這出。

可她卻半點高興不起來。趙賢妃苦澀地笑道:“原來皇後讓本宮小心是這個意思。”

這段時日,林若秋不僅自己宮中加強戒備,且叮囑她要格外警惕:如今瓊華殿與甘露殿兩處皆警衛森嚴,唯一能被利用的地方,就隻剩下披香殿了。

趙賢妃原本覺得林若秋太過危言聳聽,可如今瞧來,分明卻被林氏料中了:內鬼就出在她宮裡,且是她身邊最為親近之人。

嬤嬤瞧見她怏怏不樂的臉色,知她傷心,因勸道:“娘娘快彆如此,好在咱們早已準備,那對牌是假的,回頭自然牽連不到咱們身上,你隻當沒這個人就是了。”

“晚了,”趙賢妃輕輕搖頭,淒然笑道,“對牌是真的,他沒有拿錯。”

許是最後想賭一把,趙賢妃並未照原定計劃將對牌掉包,她也不知自己想要的是何種結果:是川兒並非那內奸、還是他最終會良心發現,顧及著她而不肯動手?到底是這些年的恩情,不見得說忘就忘罷。

女人一輩子總要犯點蠢,而她卻是自作聰明。她原以為自己能賭贏,可最終還是輸了——滿盤皆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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