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秋先是愕然, 繼而便笑道:“陛下擔心臣妾產下的會是雙生子嗎?”
她聽說皇室內部有忌諱雙胞胎的說法, 但刨除迷信的因素, 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主要是怕兩個孩子年歲相近,會有手足相殘之憂,若是頭胎,依照嫡長子繼承製, 更是有抉擇其一的麻煩。
可她以為楚鎮是無須有此憂慮的,一則他並不十分迷信,至少不會遷怒到自家骨肉頭上;二則,就算她這胎生的是雙生子, 前頭也還有阿瑛與阿珹兩個哥哥, 怎麼也輪不到他們去競逐皇位, 故而林若秋起初雖略微犯難, 後來心態也就漸漸平和下來。
她握著皇帝的手,盈盈笑道:“未必一定是雙生子呢,哪那麼巧就撞上了?”
一炮兩響已是巧合中的巧合, 若還孕育出兩個男孩, 那幾率更得小得多了。
楚鎮徐徐掰開她的手指,緩慢而堅定的道:“若秋, 咱們已經有了三個孩子,朕不希望你因為生育遭受更多的苦楚,朕隻要你好好活著。”
一股無名火從臍下上來,林若秋本想大發雷霆——這樣的事, 憑什麼由他獨自決定,歸根究底又不用他來生養,憑什麼?
可在觸及到楚鎮微微黯淡的眸子時,林若秋的心便倏然軟下來,她很清楚,楚鎮並非不愛孩子,當了那些年的孤家寡人,他比誰都知道子嗣的可貴,若非為了自己,他斷不會說出這種話。
但,好歹也是兩個幼小的生命,他能舍得麼?自己能舍得麼?林若秋隻覺滿心茫然,無意識地揉著一片衣角,“您可有問過黃太醫?”
楚鎮點頭,“若非如此,朕亦不敢貿然決定。”
看來黃鬆年也覺得生養兩個孩子風險頗大,哪怕拚著一身醫術,他也不能保證完全無恙,畢竟之前的先例少之又少。
楚鎮輕輕捏著她的肩膀,柔聲道:“朕會命黃鬆年配一劑藥來,等會子喝了就沒事了,隻當是做了場夢,夢醒了,什麼苦楚都無須經曆。”
林若秋木然點了點頭,當斷則斷,既然已經做好決定,自然是越早處理越好,耽擱太久反倒傷身。
皇帝匆匆離開後,紅柳才從後房出來向她道喜——她要是瞧見皇帝離去時的臉色,肯定不會說這些話。
林若秋扯了扯嘴角,淡笑道:“何喜之有?這孩子很快就沒了。”
*
回宮的路上,阿麗公主本想到馬車上討教一番,好問問皇後是怎麼在短時間內練到如此厲害地步的,然則紅柳恭敬地攔住她,說皇後身子有些不適,請過些時再來打擾。
林從武很有眼色的拉著阿麗退下,方才他就看林若秋氣色不是太好,猜著她是累了,暫時還是安心修養為佳。
馬車內,林若秋鬱鬱地扯著紗簾,“都打發走了?”
紅柳點點頭,見她始終悶悶不樂,隻得安慰道:“娘娘彆傷感了,陛下也是為了您好,都說皇嗣為大,可在陛下心裡,娘娘您才是排在第一位的,奴婢們替您高興都來不及呢。”
還在家中時,紅柳就聽說有不少夫人為了給丈夫生下孩子,拚死拚活累得虛脫而亡的,那丈夫卻轉頭另結新歡,你說可不可氣?到了陛下這裡倒好,為了保全皇後娘娘的性命,不惜放棄兩個健全的皇子,這樣體貼的男人往哪裡找?
紅柳自從與魏安許了對食之後,深知自己今後不可能有所生育,也盼著皇後娘娘膝下能更熱鬨一些,可聽了皇帝那番肺腑之言,她就覺得損失幾縷歡聲笑語也沒什麼,兩口子過得長長久久,那才叫美事呢!
林若秋不想與她討論太多孩子的話題,扭頭朝著窗外,輕聲說道:“黃鬆年的藥何時能配好?”
紅柳道:“回宮之後就行了,總歸不超過今日。”
春狩途中藥材皆不齊備,黃鬆年自然得先到太醫院走一遭,但剩下的事就好說多了,反正他也不是沒乾過——早些年為魏太後配的那些藥,藥方子他都留著呢。
回到瓊華殿後,林若秋派人請皇帝過來用膳,可魏安卻回話道,皇帝已經歇下了,有何要事也請明日再相商。
林若秋知曉皇帝這是怕見自己——怕被自己三言兩語所打動,又改了主意,其實她哪敢違拗他的決定呢?隻要是他的吩咐,旁人都不敢說半個不字的。
這次也是一樣。
她潦草的用了一頓晚膳,隻覺味同嚼蠟。人在有心事的時候,再美味的食物也難嘗出甘甜。
黃鬆年的藥倒是很快就送到了,烏黑烏黑的一小碟,盛在碧瑩瑩的玉盞中,散發著叵測的香氣。想是為了減少她的抵觸情緒,黃鬆年又額外加了些彆的東西來調和那苦藥的氣味。
看起來倒像是巫婆精心準備的毒蘋果。林若秋笑了笑,為這不太恰當的比喻。
黃鬆年沒敢親自過來,送藥的是他的好徒兒胡卓。胡卓亦低垂著頭,不敢抬眼看她,隻低聲說道:“娘娘要的東西我師傅已準備好,還請笑納。”
估計他猜到裡頭裝的是什麼,否則不會急於撇清責任。
林若秋淺淡說道:“放下吧,你可以回去複命了。”
胡卓卻逡巡不去,想必黃鬆年交代過,務必要盯著皇後將藥飲儘了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