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
“夠了!”楊以恒突然厲喝,“停下來!朕命令你停下來!”
可天上的東西怎麼會聽他的命令?
灰黑明瓦兀自播放著,直到景長嘉在傾瀉的天光之中轉向了皇宮。
他在鎮撫司獄裡待了大半個月,氣色並不怎麼好。天光一照,整個人幾乎是透明的。可他眉目舒朗,看起來又是那麼的快活。
楊以恒麵色蒼白的凝望著他,聽著他朗笑著大喊:“小兔崽子,老子不伺候了!”
話音落地,隻餘白茫茫的天光。
百姓們烏泱泱地跪倒一地,聲音雜亂地喊:“雲中殿下飛升了!殿下白日升仙了!”
楊以恒卻滿臉茫然,他目光尋到藺獲,輕聲問:“他在說什麼?”
藺獲看著眼前茫然似少年人的楊以恒,奇異的明白了他在問什麼。
“他在說……”藺獲頓了頓,移開目光將視線重新投向了天上的明瓦,“陛下應該明白。”
楊以恒搖了搖頭:“朕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藺獲看向他,恭敬的低眉拱手:“陛下,雲中殿下說,他不要你了。”
百姓們山呼般的聲音還未退去,藺獲的聲音夾在其中,猶如巨浪中一隻小小的泡沫,理應看不真也聽不清。
可偏偏楊以恒卻聽得一清二楚。
它響亮得好似一記耳光,震得他無處可逃。
“他不要你了。”
景長嘉,你好得很……好得很!
楊以恒甩袖轉身,走出兩步後步子突兀地一停。
一口血抑製不住地噴了出來,眼前一黑整個人往下倒去。
“陛下?陛下!”
“來人!叫太醫——”
勤政殿內頓時亂作一團。
而另一邊,景長嘉卻已經在未來世界生活了將近十年。
係統能將他送去未來,卻無法精準的選擇世界,更無法控製他的身份。是以這一次,景長嘉是一個兒童福利院裡年滿十歲的孤兒。
在最初,景長嘉以為這是個桶型世界。
最底層的人,沒有陽光,沒有自然水源,自然也就見不到花草樹木。他們隻能在暗無天日的地方辛苦生存一輩子。
但這個世界的兒童福利還不錯,因為景長嘉生活的兒童福利院,位於這個桶型世界中層偏下的位置。
他曬不到陽光,卻也能感受到一些自然的溫度。運氣好的話,偶爾還能照到那些上層居民的飛艇反射出來的光。那些光稍縱即逝,但每一次出現都會令福利院裡的孩子們興奮不已。
除此之外的另一項福利,則是學習。
這個世界的學習沒有任何費用。隻要肯學,所有的知識都為求學者敞開大門。
於是景長嘉在醒來的第二天,就變成了福利院裡的異端,在一群傻樂的小朋友裡充分發揮了他“隻要學不死,就往死裡學”的卷王精神,嚇得他同寢室的小夥伴給他叫了好幾次機器人醫生。
聽醫生不厭其煩地說了許多次他的身體沒有問題,小夥伴們才放下心來。
見景長嘉那麼愛學習,他們甚至把一個月才會分發上一支的精神藥劑留給景長嘉。
他們不懂學那些東西有什麼意義,反正人類最終都隻會活在虛擬網絡裡。他們在網絡裡什麼都有,沒必要去追求上層的陽光。但既然景長嘉想去看一看,他們也尊重這樣的選擇。
彆人一個月才能喝上一支的精神藥劑,景長嘉每隔幾天都能有一支。這類藥劑的效用類似於加強型□□,能讓他在二十四小時內保持充沛的精力與專注力。
靠著精神類藥劑,景長嘉極限壓縮自己的睡眠。每周的睡眠總時長不超過十二個小時,空閒時間都在各個學科裡遨遊。
這樣苦學的日子持續了好幾年。
當他考完了福利院裡的升級課程,全息網絡裡的老師建議他去更上層的學院裡進行學習。在那時候他才突然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不是個桶,而是無數個巨大的圓柱體。
人們被一個個巨大的圓柱建築圈養、分類,上層的人有陽光雨露,而下層的人隻有永夜。人們終其一生隻能在屬於自己的那一層裡活動。
“我第一次遇到能通過考試考到更高層的學生。”推薦他的老師這麼說,“所以孩子,你應該過去。哪怕你一無所有。”
上層確實是個好地方,他每天在學習的時候能沐浴半個小時的陽光,雨季的時候,也會看見綿延的細雨。
更讓景長嘉滿意的是,這裡有許多被人隨手丟棄,可在中下層卻見也沒見過的小型機械。他總會把它們撿拾起來,帶回福利院拆解研究。
後來,他又往上考過幾次。能夠接觸到的機械也越來越複雜,甚至有一些被嚴令禁止帶入中層。
他隻能在下課後的短短時間裡,躲入上層的垃圾車裡拆解這些被人丟棄、卻又被嚴管的機械物件。
這種日子對於雲中郡王而言,是無法想象的。可對於在邊疆撐起了自己脊梁的景小將軍來說,卻是很舒服的日子。
和平、安定,吃得飽也穿的暖。不用擔心敵襲,也不怕突然的大雪掩埋了軍營。所以即便有人嘲諷,他也依然淡定的鑽著垃圾車。
而係統就是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
它開機的聲音依然有著噪音一邊的電流聲。
醒來後也不與景長嘉廢話,開口就是:“宿主你好,我們要準備出發了。”
景長嘉聞言,立刻收拾起自己新撿到的星軌車模型。
它是完全等比例縮小的高級模型,內裡的發動機是按照真實發動機進行了百倍微縮製作。理論上來說,隻要搞懂了它的內部構造,就能造出真實的星軌列車。
“你能儲存物品嗎?”景長嘉問它,“如果你做得到,我要帶一些東西走。”
“可以。但我能量不夠。”係統說,“如果你要從這個世界帶走一些東西,我需要挪用部分維持你本源世界生命力的能量,來進行這部分的物質轉移。”
景長嘉乾脆道:“我死不了就行。”
他收藏的那些小機械,隻要能帶回二十一世紀,必然能令他的國家受益無窮。
他步履匆匆的回到福利院,將自己十年來的珍藏都交給了係統。在它們消失的一刹那,景長嘉突然問:“係統,這個世界……是二十一世紀的未來嗎?”
“它是也不是。”係統平靜地說,“它是所有可能中的一項。”
景長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們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