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的代價, 當然不可能小。蕭衍行雖說沒讓王姝立即給出實質性的好處,卻要了她一個承諾。
“這個承諾不能是性命憂關, 王家祖產的支柱產業。”王姝抿著唇, 必須做好事先聲明,不然的話,她寧願花時間精力自己去查。
“可。”
蕭衍行點點頭, 態度倒也算和緩,“還有, 日常不能斷供。”
“?”斷供?什麼供?
王姝一時沒理解蕭衍行的意思,她平時有在上什麼供麼?恍惚了一瞬,王姝瞥著對麵道貌岸然的男人,試探道:“上供各種新奇吃食?”
蕭衍行:“……”
頓了頓, 蕭衍行忽地身子往後仰了仰, 好整以暇地勾起了嘴角笑起來。
他微微歪了歪腦袋, 清淺的目光在燭光下蕩著好看的波紋, 用一種莫名專注的目光看著王姝。起初還隻是淺淺勾唇笑, 越笑越大, 最後竟然笑出了聲。
蕭衍行的笑聲清淡又悅耳,如玉石相擊。在這安靜的內室格外清晰。身上單薄的僧袍也隨他愉悅的笑聲一震一震的。明明看著清瘦的人, 此時衣袍震動,才顯出內裡流暢優越的線條。
王姝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睜大了眼睛懵懵地看著他。
蕭衍行食指碾了碾下唇,毫不羞愧地點了頭:“對。”
王姝:“……好的,以後有我一份就有爺一份。”
蕭衍行勾了勾嘴角, 沉吟了一頓,道:“不,我想要你就要給。”
王姝:“……”擅長放高利貸的男人果然貪心。
王姝沒說話, 屋內一片安靜。
許久,兩人都沒有開口。眼看著都要二更天了,王姝無語地看著一點困意都沒有的主子爺。這男的精力不錯,看起來是個挺厲害的夜貓子。
王姝心裡吐槽著無關緊要的事。不想跟他熬大夜,很快地點頭了應和:“是是是,以後爺想吃就吃,我肯定上供。”
蕭衍行自然看得出她的耐心已經耗儘了。就差把‘你還不走嗎’、‘沒彆的事,你趕緊走’扔到他臉上。
這位爺也不知是促狹還是惡趣味,偏就不提走。他穩穩地坐在對麵,端起了杯盞淺淺地呷了一口茶水。茶水有些涼了,但在這夏日夜裡飲入口中,彆有一番滋味。
王姝不曉得他在看什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也沒發現什麼不妥。
思來想去,王姝隻能開口:“爺……你不會是餓了吧?”
蕭衍行:“……”
……他餓了也不會大半夜來北苑討食,這姑娘是不是有些腦筋異於常人?
王姝也不管自己猜得對不對,反正隨便猜一猜。覺睡到一半叫起來重睡已經很折磨了,她隻想快點把人打發走。於是站起了身去翻自己的零食。她最近忙得很,沒閒工夫搗鼓這些東西。所以也沒多少存貨。
肉乾吃完了,倒是有一點小炸貨。
不過這玩意兒隻能當個甜嘴兒的東西,閒來無事嚼兩個。是王姝先前為了看賬專門做來甜嘴兒的。枯燥的活計若不弄點好吃的舒緩一二,真的容易累。吃的隻剩了一些,因為是自己做的,舍不得扔便全帶回來了。
蕭衍行看著堆在麵前的小炸貨,沉默了好久不知該說什麼。他還不至於那麼嘴饞。
“不餓?”王姝見他不吃。又盤腿坐回了原位置。
人在困頓的時候,精神也不免會鬆懈。此時王姝也懶得維持什麼坐有坐相,就懶洋洋地賴成一團。她雖不算矮小,卻十分纖細。蜷縮成一團縮在椅子上還真不怎麼占地兒。那白皙的腳就落在衣裙外,十根腳趾蜷縮著,仿佛上好的玉雕,“爺你喜歡吃瓜果麼?”
王姝好困啊,眼皮也耷拉下來,“我的寒瓜田應該長好了。明日我去瓜田瞧瞧,給你帶兩個寒瓜嘗嘗?”
蕭衍行靜靜地看著她。
燭光在夜晚的風中搖曳,被風拂動的明暗變化,映照得燈下人也嬌弱慵懶。芍藥端著茶水縮在帷幔的角落裡,不知是進還是退。
屋中雖說安靜得隻剩下兩位主子的呼吸聲,卻莫名叫人覺得不敢打攪。
許久,蕭衍行才淡淡地啟了唇:“夜深了,安歇吧。”
“嗯??”
王姝趴在膝蓋上,迷迷糊糊地被他一句話給嚇清醒了。她眨了眨眼睛,不確定是不是聽錯。抬頭看向對麵的人,蕭衍行捏著杯盞的手半天沒用動過。
頓了頓,才輕輕哼笑了一聲:“嗯。”
王姝:“!!!!!!”
他病好了?
不過顯然王姝擔心得過早了。這位爺症狀那麼嚴重,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克服。
王姝等了片刻,這位爺還是叫人送了一床新被子進來,鋪在了床榻上。大熱的天兒兩床被子,用腳後跟想也知這人意思。她低頭看著仿佛天塹的楚河漢界,把多餘的擔心完全收回去。
這位爺比和尚還叫人放心。
“爺喜歡床內還是床外?”王姝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反正她在哪兒都睡得著,讓他先選。
蕭衍行立在燈影下,清俊優雅的身形拉得投放到牆上的銀子老高,王姝估摸著他至少有八尺。倒是沒想到這位爺如此高挑,寬肩窄腰長腿,姿態謙謙。
靜靜地看著不以為然的王姝,他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絲不悅。蕭衍行年及弱冠,至今還沒有哪個女子對他留宿這件事如此不在意的。
不過瞥了眼床榻,這位爺還是很順從心意地選了床外。
床外?
哦,懂,方便隨時逃走。
王姝點點頭,毫無羞澀之心地踢了鞋子上榻,一個滾滾進了床內。
蓋上薄薄的被子,幾息便睡熟了。
蕭衍行:“……”
次日一早,王姝醒來床榻上已經沒有蕭衍行的人影兒了。
她睡得沉,這人何時走的她也不清楚。左右也不會礙著她什麼事兒,王姝便也沒放心上。
不,也不能算沒放心上。王姝其實還是有些擔心的,蕭衍行大半夜來她屋裡放高利貸之事被盯著北苑的其他女眷知曉。尤其是林氏,怕是要掀了她的北苑。
不過估計這位爺不太想王姝引人注目,畢竟看中王家了,他來過王姝屋子這事兒被瞞得死死的。
確定了沒人發現,王姝又耐著性子在蕭家等了幾日。
尋了個好天兒,跟袁嬤嬤告了假又出府去。
試驗田的水稻已經過了抽穗期,即將進入揚花期。水稻是雌雄同體的草本植物,一般來說,是靠著風力同花傳粉完成授粉活動的。要想改變水稻的特性完成性能的改良,就必須在水稻傳粉之前去雄,再進行人工授粉。
這一步驟至關重要,是沒有辦法偷懶的,必須仔細且時間越早越好。若是晚了,植株已經靠自身完成了授粉活動,今年的雜交實驗就算失敗了。
揚花期一般是三十天左右。如今算是初步進入揚花期。
時間其實卡得有些緊,王姝仿佛頭頂有一根弦死死地繃著,不得鬆懈。雖說今年的試驗田準備得比較倉促,她還是不希望這幾個月的努力和辛苦白費。
“馬車再快些吧。”王姝這幾日在蕭家其實也不全是閒著,而是在準備套袋的材料。
完成人工雜交的過程,是要進行兩次套袋的。
第一次套袋,在花粉尚未成熟時對母體去雄防止自花授粉,第二次套袋則是完成人工授粉以後防止外來花粉的乾擾。出現實驗偏差。兩次套袋都必須及時,不能有半點閃失。
準備這些套袋材料也必須要嚴格檢查,且數量巨大。王姝花了些功夫去找。
馬車抵達試驗田,兩戶佃戶的一家子都已經等在田埂上。王姝命人將處理過的套袋材料拖過去,而後仔細交代了他們去雄的步驟。
雖說他們跟著學術大佬乾了十年的活兒,但為了防止做過太多次而疏忽大意,必須耳提麵命。
佃戶們不敢偷懶,接完了各自的任務便去做事了。
去雄的方式比較傳統,可以人工掐掉,也可以用溫開水燙掉。
水稻是雄蕊有六枚,一般去雄要等植株的六枚雄蕊全都長出來才行。不然去過一次還得再去一次,重複工作,隻會增加實驗的工作量。
這麼多實驗植株,水稻植株的生長速度不可能完全一致。雄蕊全部長出來也分前後。隻能讓佃戶們在稻田裡來回的穿梭查看,將已經長完全的先進行去雄套袋。沒有長完全的,等等再弄。不過揚花期不會超過三十天,雄蕊長出來前後差彆也不會太久,隻是這幾日辛苦一些。
王姝就坐在田埂上親自盯著佃戶們的工作。事關實驗結果,難免就會嚴苛一點。
佃戶們也習慣了她在這件事上的嚴苛,倒也沒什麼怨言。反倒是芍藥和鈴蘭有些詫異,沒想到平日裡看著和和氣氣的小君,對田地裡的活計如此的嚴格,仿佛變了個人。
去雄的任務重,王姝一種種了三塊試驗區域的稻種,直到天黑也才完成了一半。她有心想讓他們一次性將事情做完,卻也不能不考慮古時候的照明條件。
天色將黑時,王姝歎了口氣,讓佃戶們明日早起再來。她自己則去了一趟西瓜田。
西瓜田就在山腳下不遠處,也有農戶再照看。
王姝馬車過去一炷香,正好趕在天黑之前進了瓜田。
不得不說,這塊地種瓜確實不錯,竟然結了滿滿一田的瓜。最大的有十來斤的樣子。王姝曲起食指敲了敲瓜,聽著聲兒便知道成品不錯。
日照夠的情況下,結出來的瓜通常都比較甜。灌溉條件跟上來,瓜的汁水也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