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從方才起就在院子外頭站著呢。王姝被叫進來,她自然得跟著。但蕭衍行的屋子不允許婢女隨意進出,她跟來了也隻能在屋外頭等著。
此時聽見裡頭主子喊話,忙不迭就回了王姝的屋子。
住得近就是這點好,拿什麼都很方便。
不一會兒,喜鵲就拿了筆墨紙硯過來。
東西是由袁嬤嬤親自送進來的。送到王姝的手邊,人便退了出去。
王姝鋪好了紙,又把墨丟給對麵的蕭衍行。
蕭衍行倒也不驕矜,默默地替她研磨。
王姝彆的不敢說,記性是一等一等好。她默默地將她被蕭衍行單獨叫出來談話開始,從他嘴裡聽來的承諾一條一條的寫下來。一邊寫,王姝一邊就在感慨,得虧這是她來,這要是旁人,指不定就記不得這麼清楚。王姝把他曾說過的話全部都寫下來。
蕭衍行默默地看著她這一番舉動,沒有阻止的意思。
見王姝很快收了筆,拿著紙張走過來。他目光微動,等著王姝將紙鋪在他麵前。又順著她手指點動的方向看向了紙張。
紙頁上的字龍飛鳳舞,但字字清晰。與上回他看到的缺胳膊斷腿的字兒是完全像兩個人寫的。
王姝寫的很快,每一條都寫的很清楚凝練。例如蕭衍行承諾過的,拿過王家的東西,往後都會雙倍奉還。王家的家產依舊是王家的,蕭衍行隻可以借用,絕不能霸占。再比如今日,蕭衍行給了王姝的一個承諾等等。一條條列清楚後,下麵還留了落款和日期。
“簽個字畫個押吧。”王姝把筆遞給他。
蕭衍行看著手邊的筆,也沒有怒,隻是有些好笑:“原來你識字?”
“廢……嗯,當然識字。”王姝忙將自己脫口而出的暴躁壓下去,不以為然道,“王家好歹是清河首富,家中不缺錢財,自然是從小讀書習字。”
“哦?”蕭衍行沒有質問她上次為何在他麵前假裝文盲,隻是低頭細細看起來。
等他慢條斯理地沾了點墨水,往落款處寫好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王姝拿起紙狠狠地吹了幾下,沒看到指紋。又指了指蕭衍行的手。
那隻修長白皙的手搭在桌子上,手指自然的垂落下來。指節根根均勻細長,好似最完美的玉雕。
蕭衍行揚起一邊眉頭:“作甚?”
王姝知曉他不喜被人觸碰的毛病,就隻拿自己的手做示範。指了指自己的指腹,又指了指硯台:“蘸點墨水,畫個押吧爺。”
蕭衍行不由的一聲輕笑,也沒拒絕,伸出一隻手給王姝。
王姝:“?”
她眨巴了幾下眼睛,有些懵。
低頭看了眼理直氣壯看著自己的人,確定自己沒有會錯意時。她才謹慎地握住了蕭衍行搭在桌邊的手。
握的時候,王姝刻意虛握著,不敢碰太多的皮膚。但見蕭衍行臉色淡淡,沒有排斥的樣子。
王姝:“……爺,若是大.饑.荒年代,你估計是餓死的第一批。”
說完,不管蕭衍行莫名詢問的眼神,她拿毛筆塗黑了他的大拇指,捏著往上麵懟了個指紋。然後不等上麵的墨跡完全乾掉,然後就麻溜地收了起來:“爺要何時安排?”
“儘快。”那黃秋玉很快就要到了,自然趕在他進入洛陽之前安排妥當。
意思王姝懂了,就是明日就開始操持。
往王家鏢局安置人這事兒獲得了王姝的同意,具體的安排還得跟下麵鏢局的主事人商議。畢竟王姝不懂得如何具體操作,需要下麵人一點一點做。
王姝點點頭:“明日我會讓錢師傅林師傅他們去王家一趟。爺若是得空,之後可親自去見一麵。”
丟下這一句話,她站起來便要走。
走了兩步,王姝忽然又停下來,扭頭看過來:“對了爺。”
“?”
“不要叫我姝兒。”這稱呼真的是,“肉麻。”
蕭衍行:“……”
揮劍斬情絲,發現苗頭不對,將所有的曖昧掐死在搖籃裡。王姝非常滿意自己的果決,帶著她的‘免死金牌’回屋了。
次日一早,王姝跟袁嬤嬤打了聲招呼便出門了。
蕭宅沒了主母,出入方便多了。王姝的馬車也不必在巷子口就停,駕車到了門口等著。孫正和鄭毅如今成了王姝的專職護衛和車夫,基本王姝出入哪裡,都是他們接送。
“去王家。”
早在出門之前,王姝便已經給林二打過招呼。林二已經去鏢局傳話。估摸著這會兒王姝到王家,林師傅和汪進飛也差不多快到了。涼州這邊,鏢局的事務以林師傅和汪進飛為主。永州、雍州、龜茲這三地,主事人暫時趕不過來。不過林師傅這邊倒是可以聯係。
臨安縣的王家鏢局乃所有鏢局點的主支,其他地方的主事人基本是林師傅和汪進飛帶出來的人。非得拿個關係來稱呼的話,兩人算他們的師父。
有些事情,林師傅和汪進飛兩人去說,指不定比王姝還管用。
王姝到北郊宅子時,果然,兩人早已經到了。不過聽說王姝還沒到,人就在大門口等著。
兩人看見王姝的馬車過來,兩人才上前來詢問王姝尋他倆何事。
正常來說,鏢局的活兒很多,忙得很。王姝是不會一次性叫走兩個主事人的。能把兩人叫過來,必定是大事兒。
“進去再說。”雖然北郊的宅子地處偏僻,四周沒彆的人家,但還是小心隔牆有耳。
兩人一看王姝這等神色,便也不敢等閒視之。
幾人進了書房,王姝便將昨夜蕭衍行的話複述給了兩個管事聽。
兩人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聽見這麼大的事兒倒也沒慌,就是正色了起來。汪進飛先前已經幫著蕭衍行做過一些事,多少是知曉一些情況的。但沒想到內情這樣駭人,一時沉默著沒開口。
許久,屋中安靜得隻剩下呼吸聲。王姝靜靜地等著,並沒有貿然開口。
“……大姑娘是怎麼想的?”林師傅先詢問王姝的意思。
“自然是要幫的。”
這幾次的事情經曆下來,兩人漸漸將王姝視作王家的家主了。兩人心裡明白,彆看王姝年紀還小,一副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模樣,實則比一般人挺拎得清輕重。
“這樁事不答應也不成,”汪進飛歎了口氣,“王家已經摻和進來了,輕易摘不出來的。”
事實便是如此,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若是人數過大,估計就需要不少時日去操辦,去安頓人。”林師傅既然知曉了王姝的意思,接下來便按照她的意思去籌備,“雍州地界較廣,鏢局的點兒也多。安置的人能多些。永州有十三個點,龜茲那邊目前是四個。若是主子要增,還得細細商討。不過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至少得半個月的功夫。不知那位爺給了多少時日,可夠咱們這邊安排?”
蕭衍行沒說多少時日,隻給了‘儘快’兩個字。
“儘量在一個月內弄完。”
王姝想了想,又囑咐道:“你們給雍州、永州、龜茲的管事都去個信看看,儘可能讓人聚到涼州來。若實在來不及,將各地的主要話事人叫過來。”
這幾個州離得都不遠,車馬快些的話,一天一夜就能趕過來。
若是可以,王姝自然是希望蕭衍行的人能跟這些管事碰個麵。具體要怎麼安排,還得看這些人的實際情況。若是鏢局不能將所有的人安置,王姝其實還有個彆的法子。她王家在清河鎮是有大片田產的。所有人隻以為王家是大商戶,卻忘了二十年前,王家是大地主。
鏢局安置不了人,部分人還能充作佃戶。如今王家的田產也已經被王姝收回來,把人往清河鎮下屬村落安置,其實更方便蕭衍行緊急時刻,隨時調人。
當然,這個話王姝昨夜沒有說。畢竟蕭衍行沒跟她交代他們是什麼人,私兵一事還是王姝自己的猜測。
“且等人到齊了,估計蕭家那邊會來人。”
王姝看向兩位鏢局主事人,正色道:“這個事情,我是先與你們商量,具體怎麼做還得看你們。估計這個事兒還跟韓老將軍的死有點關係,韓老將軍一去,京城那邊必定要換人過來。我估摸著老將軍去世也快三個月,時間不等人。”
王姝這麼一說,兩人立即就懂了。
兩人臉色沉下來。當下便也沒再久留,確定王姝沒有彆的吩咐,便立即回去早做安排。不過臨走之前,汪進飛不忘提醒王姝一句:“怕是這個事兒,還得過縣衙劉縣令那一關。”
大批的人過官道,逃不過要路引的。
王家的鏢局是有路引的,也確實有官府的關係。但近幾個月來,這劉縣令不知是又生了什麼心思,對王家鏢局的路引批得不是那麼痛快。尋常的押送買賣倒也不算太受影響,可一旦涉及到上千的人數,除非眼瞎,否則不可能發現不了異常。
劉縣令,劉氏的父親?
王姝心裡一咯噔,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送走了兩人,王姝本來還想去試驗田轉悠一圈。想想,還是吩咐孫正套了馬車,回蕭家。
蕭衍行似乎在見客,王姝進了院子,遠遠的瞧見他書房的門是緊閉的。莫遂還親自站在門口處把守著。估摸裡頭來了不能被撞見的人物,王姝也很識趣地沒有上前去打攪。
打算等裡頭的事情告一段落,她再尋個時機進去一趟。
這般想著,王姝便折回了自個兒屋。
等到了快下午的時候,書房的門還沒有打開的意思。王姝琢磨著便把要說的話寫下來,塞到了莫遂的手裡。交代了他一句,要送進書房。自己則晃晃悠悠去後廚覓食了。
不能怪她心大不著調兒,人餓了就得吃東西。事情再重要,人也是得吃飯的。
院子變小了也有好處,至少王姝去大廚房方便了很多。她穿過二門,廚房就在花園的最南邊兒。走過去有些距離,王姝琢磨著抄小路吧,結果剛越過金銀花牆壁,就撞見了兩個人。
院子變小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說,很容易撞見平時不太撞見的人。
這兩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楊氏和她那個婢女。兩人正在涼亭裡說話,一站一坐。不知在說些什麼。須臾,隻見楊氏半躺到那個婢女的腿上,讓那婢女幫她疏通起了腰腹。
明明是兩個女子,不知為何,王姝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不過她也沒打攪兩人,換了個小路,從另一個方向走,去廚房覓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