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行是不會死的。他往後還要登基成為一代帝王, 這是書中早已寫明的事情。
話雖如此,王姝這心裡還是有些焦躁。
畢竟身處這個世界,她不能剝離自身去死板地看待問題。事物的發展是隨人的主觀能動性而改變的, 不同的選擇會導致不同的走向。王姝嘴上安慰自己蕭衍行沒那麼容易出事,卻還是免不了擔心自己這個意外,會蝴蝶掉一些重要的人。
食之無味地吃了兩碗飯下肚, 王姝擦了擦嘴,把汪老三叫了過來。
汪老三這段時日幫著王姝追查原本江南老掌櫃的下落。如今已經找到了些許線索,但還是出於一個蒙昧的狀態, 還等著順藤摸瓜。此時被王姝叫過來, 還頗有些窘迫。畢竟自己這邊的進展沒有林二那邊有效率, 擔心自己會被王姝質疑能力不如林二。
“蘇州城離湖州城有多遠?”
沒想到王姝開口的第一句是這個, 汪老三頓時心口一鬆。
他這方麵還是很熟的,畢竟早年也跟著叔父跑鏢:“馬車走的話,約莫是一天一夜的路程。”
王姝沒有說話, 表情有些糾結。
汪老三不知主子把他叫過來問這些是要做什麼,安靜地站在一旁等著吩咐。誰知等了許久, 王姝並沒有吩咐他做什麼,隻是擺擺手讓他下去了。好似把他叫過來, 就是為了問這件事兒。
出去的時候, 他在門口碰上了剛從分鏢局回來的林二。
兩人一個錯眼兒的功夫, 林二便拿著什麼東西匆匆進了屋子。
林二這邊除了要重整分鏢局,還得分出心神去關注城北災民區糧食和藥材的補給。他跟汪老三便是王姝的左右手,替王姝在外盯著一切。查缺補漏, 眼觀八方,及時發現不妥之處彙報給王姝。這次突然急匆匆過來,是商鋪那邊出了點事:“主子, 官府帶人將東街的商鋪給圍了。”
“發生了何事?”王姝一愣,立即放下手中的信件抬起頭來,“官府為何要圍我王家的商鋪?”
林二來的匆忙,站著都有些壓不住喘氣。
深吸了一口氣才將這股氣壓下去,說起了事情的原委。王姝命人將商鋪大換血以後,商鋪裡許多事情都需要一個清晰的交接。曹賬房正帶著人盤點私庫裡的財物,核對花名冊,突然有一批官差王家商鋪窩藏重要嫌犯為由,將王家幾個商鋪都給包圍了。
如今官差正在搜查王家商鋪的私庫,裡頭好些貴重物品。這群官差在裡頭摔摔打打的,摔壞了都是錢。
“可搜著什麼人了?”王姝也顧不上其他,立即起了身。
“沒。”林二向這批官差打聽,但這批人的嘴巴嚴得撬不開,“咬死了王家藏人了,非要進去搜羅一番。如今人就在商鋪裡不走,非得讓王家把人交出來。”
王姝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來,這聽著完全像是沒事找事:“可有說他們在找什麼人?”
“聽說是找一個刺殺朝廷治水功臣的重要嫌犯。”
王姝心口倏地一緊,看向他:“哪個嫌犯?可有畫像?名字叫什麼?”
“沒有告知,畫像倒是有,一個瘦長臉耳朵上長了個肉瘤的男子。”林二自然都問了,也看過了畫像。但許是畫師的技藝不純熟,畫像看不出其他特征。
“王家商鋪裡有這樣的人麼?查過了?”王姝記性再好也不可能記得所有人相貌,何況商鋪換血,她隻見了管事和管賬之人。
“查過,沒有。”林二搖搖頭。
王姝的臉色沉了下去。
雖然不知曉朝堂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林二也是跟著王姝在外做事的。這一路從涼州走過賴有眼睛會看,他多少能看出點東西來。這次江南水患尤其嚴重,出這麼大的紕漏,朝廷無疑是失職的。持續了將近七個月的水患沒有及時遏製,賑災款也遲遲不到。若說這裡頭沒貓膩是不可能。
如今朝廷重臣遭人刺殺下落不明。官府的人不忙著找人賑災,反倒為難起了王家。
“商鋪那邊如今烏瑪在,曹賬房和新管事也與那批差役交涉。不過主子還是過去一趟更好。”
王姝自然要過去一趟,這知府如今發難,就是在故意針對。
說起來,王姝多少有些心理準備。不敢說多了解人心,但上位者的心理與做派她多少能猜得出來。無外乎王家最近的風頭太盛,叫有些人瞧不順眼了。
要說從去歲年關前洪水到如今災民無法安置,蘇州府是出了不少亂子的。按理說蘇州府知府作為一州之長,應當要擔起責任來。江南富庶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官府是有糧有錢的。但這知府慣來是個甩手掌櫃,為人做派是屬貔貅的。叫他斂財許是有辦法,讓他出血就比較難。
這大半年,災民湧入城池,礙於名聲將城北撥出來,給人安置場地。但再多就沒有了。知府光吆喝不出血,下麵人不能餓死啊。這不是許多城內富戶看不下去?聯手慷慨解囊。王家作為巨賈,又是出錢又是出力,自然是做了不少實事。
照理說,王家號召了當地善心的富商豪紳們共同救人賑災,極大程度上幫這幫不作為的官府人員穩住了災民。避免了蘇州城內著這一大批的災民變流民。官府應該感激王家才是。
這知府原先確實感激這些商戶們慷慨解囊,給他省了不少事兒。
打心底來說,有王家的在,極大程度上避免了他任期裡蘇州出大亂子,鬨出什麼來影響他的仕途。但怪就怪在這王家得了如斯多的讚賞還不知足,如今風頭儼然要將官府給蓋過去。
官府的威嚴被區區一介小商賈替代了,這叫他知府的威嚴往哪兒擱?
這不,沒事也得找點事蓋到王家頭上去。
王姝的馬車匆匆趕到,王家商鋪,門前已經聚集了一批人。
除了奉命來搜查王家的差役,還有不少看熱鬨的百姓。王家這些時日做的善事將名聲造得確實很大。不僅蘇州城內得人擁戴,方圓百裡的百姓都有聽聞。如今王家一出點兒動靜便十分引人注目。
王家以賑災安置災民之便窩藏朝廷重犯的罪名一下子蓋上來,那話就有些不好聽了。
不過大部分人還是向著王家的。
畢竟王家的糧食是實打實的送到百姓嘴裡的。藥材和大夫也是實打實的設在城北。有些家中困苦的,拖著重病的身體去城北。混進王家醫療點,也能看的著大夫,抓的著藥。
人群指指點點的,人多勢眾。不少人藏在人群裡頭罵的,也不好揪出來。差役們臉色委實不好看。
王姝下了馬車,先是跟差役領頭的交涉了一番。
得知他們根本沒在商鋪找著人,卻擅自進了私庫去查,頓時臉色不好看了。找人哪有往私庫裡找的?這是擺明了找茬兒。他們不僅擅闖王家私庫搜查,還勒令王姝撤掉在北城的收留點。沒有官府的允許,一應以拐賣論處。
王姝一聽這話就火了。人命大事兒官府不管,她好心管了。這知府不感激,還以拐賣論處?
“烏瑪,曹賬房,現在將私庫的財物清點、查驗一番。”王姝拉下臉來,話說的自然不客氣,“我王家私庫裡的東西都是貴重物品,最便宜的小物件兒也得幾兩銀子一個。你們若是進去抓著了人,那另說。什麼都沒有,毀損了裡頭什麼東西或是少了,少一樣都得賠。”
這話一說,幾個差役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領頭的衙差黑了臉,顯然沒想到王姝一個臉嫩的小姑娘說話口氣這麼大:“你這是什麼意思?”
後頭的衙役也跟著惱火道:“你這丫頭片子是懷疑我們偷?”
“沒。”王姝寸步不讓,此時也懶得跟他們咬文嚼字,直白的道:“畢竟各位大人都不經過我的允許進了我家錢箱子裡找人了,還不準我數數有沒有丟錢麼?”
“你!”
那衙差憤而上前,安家兄弟瞬間擋在了王姝身前。
王姝看了一眼林二。
林二當即厲聲喝道:“曹賬房,現在就點!”
曹掌櫃立即帶著商鋪的夥計進了私庫,一樣一樣地檢查、清點裡頭的東西。王家的貨物不似外頭那等一抓一把的大街貨。賣的都是精品,自然樣樣登錄在冊。曹賬房手裡拿了個花名冊,點一個就立即有夥計拿起東西檢查。
“在貨物沒點完之前,各位還請稍等片刻。”
原本圍觀的人裡頭也有覺得王家行事招搖的。想著衙役能拿著知府大人的手令來查,必然是有什麼貓膩在。此時見王家如此態度強硬,麵對衙差也絲毫不心虛,頓時便覺得差役們行事不妥來。
衙役們雖是末流小吏,但在蘇州橫行這麼多年,到哪兒都是爺。還沒有遇到這麼強硬的商賈。這般當眾下他們的臉麵,就是在明晃晃地打知府的臉。領頭的衙差氣得臉紅脖子粗,揚言要王家好看。不管王家如何阻攔,他作勢就要帶著手下的一批人走。
烏瑪吹了一聲口哨,一群強壯的護衛擋在了路口。
那些人被擋住了。王姝這邊的護衛人多且個個氣勢嚇人,他們根本走不掉。於是隻能色令內荏地指責王姝藐視官府,目無法紀。不過一小小商人,竟然跟他們官府叫板。
這聲聲指責,若是一般人怕是早就被嚇破膽兒。但事已至此,已經不能善了。
烏瑪等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裡頭的曹賬房一樣一樣的清點財物。這批跟著知府辦差的人裡,仗著一身官袍在身,有些老油條還真順手牽羊成了習慣。
這不進了王家的私庫,有些人手腳就不乾淨了。見裡頭的東西多,便私以為少一件發現不了。兼之往日他們出門辦差,平頭百姓即便吃了虧也沒人敢說話,這不給他們養肥了膽子。真就有那麼幾個人看到箱子裡頭那碩大的東珠、寶石什麼的,順手揣進了懷裡。
當曹賬房拿著清單出來,少了多少東西便當眾點出來。頓時偷偷拿了東西的臉都紫了。
鬨開來,自然是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