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姝要扶持呂黎對抗葉貴妃,他雖然不認為會成功,但卻是支持的。
王家需要靠山,光靠那個不知道該不該叫姐夫的男人,想報仇就真的希望太渺茫。姓蕭的自個兒都自身難保,許多事情靠王家出錢出力。必須要再扶持一個,以保證願望不會落空。雖然不清楚為何自家姐姐那麼看好那個叫呂黎的女人,但他能做的,隻是相信姐姐的判斷。
“你這麼看我作甚?”王姝揮揮手,讓汪老三出去,扭頭看到王玄之頗為無語的樣子有些詫異。
頓了頓,她問,“是有什麼文章看不懂麼?”
王玄之不好說他是吃驚自家姐姐做事的尺度,但還是順著王姝說:“嗯。有幾句不太明白。”
“啊?哪幾句?說說。”
王姝正在看莊子上排查出來的人接觸過良種的名單。良種被盜賣之事,比王姝預料得還要早。追蹤起來能追到前年,也就是父親重病的時候。
王玄之也不是真的看不懂,王姝問了,他便隨便問:“……確實有些難理解。姐姐往日不是給我注解過《龍文鞭影》麼?不若再替弟弟解答一二。這個‘食馬者不知其能千裡而食也’①。”
“吃馬的人不知道它是千裡馬就把它吃了。”王姝埋頭翻看著售賣良種的名冊,逐字逐句地細看下麵人審過的狀子。這是從魏三那裡學來的法子,往後下麵人查任何事,都需要白紙黑字將具體情況寫成狀子送上來。一邊看,王姝一邊頭也不抬就脫口而出。
“嗯?”王玄之揉了揉耳朵,以為自己聽錯,又問:“那子不語亂離怪神呢?②”
“孔子沒有說話,運用怪異的力量來讓人神誌不清。”
王玄之:“???”
“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③”
王姝翻看了一頁,“不要說我相公癡呆,更有像我相公一樣癡呆的人。”
說完,抬起頭,見王玄之一臉震驚地看著她。
王姝也笑了,朝王玄之眨了眨眼睛。王玄之不知道自家姐姐是在故意逗他還是真認真回答他的問題,他試探地問:“……就像蕭宅的那個?”
“對。”王姝咧嘴一笑。
姐弟倆默契地相視一笑。
與此同時,站在書房外的蕭衍行默默地停住了腳步。
莫遂不敢相信,王小君平日裡就這樣教導王玄之。不由的心裡震驚:難道王玄之這小子就是這麼被教傻的嗎?
“……爺,”莫遂忍不住嘴角抽搐,“若不然,再給王家小爺尋個先生吧?”
蕭衍行:“……”
姐弟倆沒有注意到門外有人,兀自笑鬨過後。王玄之繼續做他的文章,王姝也繼續看狀子。私自售賣王家良種的,查出來有三個人。這三個人巧了,還都是賣給了同一家。正是最近崛起的方記糧鋪。一個賣的是第十代麥種,一個賣的是九代的小麥種,還有一個賣的是十一代水稻。
不過因為方家糧鋪地處北方,北方人吃麵食較多,主要種了麥子。水稻雖然也有試種,但產出的結果不如麥種理想。如今這方家大麵積的種植了麥。
王姝隨便掃了一眼,重點放在這幾個吃裡扒外的佃戶上。
其中有一個是王家的老佃戶,已經持續三代人為王家種地了。因為王家向來對下麵的佃戶不錯,不像一般地主那般苛責下麵人。所以這些人哪怕家中雖然沒有田產,也從沒有餓過肚子。因為王家會管夥食,還會管農具。這樣子的日子,比起一些下屬村落裡給自家種田的農戶就好太多。
畢竟自給自足的農戶看天吃飯,除了交給官府的稅,家裡人口也多。吃了上頓沒下頓,溫飽成問題。
然而這一代的這家人,好吃懶惰。靠著父輩祖輩給王家種一輩子田的情分,仍舊在王家的田地上混著。每年交上來的糧食沒多少,反倒是王家看他們一大家子孩子多,張嘴要吃的,還會接濟一二。
這不,這家人便養出了裝慘打秋風的習慣。偶爾還會順點主家的東西。王程錦病重出事那一年,莊子上出了不少吃裡扒外的人。
毛氏趁機賣了一批老人走,又趕走了一批老佃戶,倒是把這家人給撂下了。
佃戶們常年在王家的莊子上種地,自然知曉王家種子與外麵不一樣。沒人敢動心思,這家人倒是算盤打的精,偷了一批莊子倉庫裡的種子賣給了一直打聽王家良種內情的對家。
事情查清楚,要處理這批人,自然不需要王姝親自動手。
莊子上的事情自有莊頭來處理,他們處理起來就沒王姝這麼仁慈了。莊頭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殺雞儆猴。讓這家人帶個頭,震懾住下麵心術不正的佃戶們。
人揪出來了,這般也算是給了掌櫃們一個交代。王姝單方麵決定事情到此為止,糧鋪的掌櫃們卻咽不下這口氣。他們吵嚷著良種已經被買走,要求王姝狀告方家盜竊,務必將王家流落出去的良種收回來。王姝想了想,也沒有拒絕這個提議。
雖然她認為收回來的意義不大,但下麵人有精力去折騰,她也同意他們去折騰。
方家借王家良種打出來的好名聲,也確實應該還回來。
收拾完叛徒,王姝還得密切關注著試驗田。
今年的任務比較重,除了水稻的定向培育實驗、測交實驗,又添了大麥雜交實驗。蕭衍行為了感謝王家在江南救災之事上的大手筆,不知道打哪兒弄來了一批良田,給了王姝五百畝。她如今可供實驗的土地足夠多,連做實驗的規模都豪橫了不少。
抬頭看了窗外的天色,還早,她正好能去田裡轉悠一圈。
“姐,今年咱種寒瓜了麼?”天兒越來越熱,王玄之天一熱便想吃寒瓜。見王姝起身,抬頭問了句。
“自然是種了。”用慣的那兩戶佃戶跟過來,王姝許多事情都輕鬆了許多。六月中旬一過,這天兒就跟火爐似的,燒得人頭腦發熱。王姝其實也熱的慌,“再有幾天,該熟了。”
“那正好!”他姐種的寒瓜最甜了,“我都等不及了。”
王姝笑著敲了敲他腦殼兒,剛一出門,就看到了背對著窗戶立在廊下的人。
蕭衍行一身素白的僧袍,長身玉立。滿頭青絲拿一根玉色的絲帶束著,清朗秀逸如山間清風。自打花氏進入臨安縣,蕭衍行便又回歸了臨水寺參禪的日子。一個月都在山上,等閒不下山。送親的那幫人如今還沒有離開,眼線一直盯著蕭府和臨水寺,蕭衍行行動頗為受限。
“爺你怎麼下山了?”王姝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一跳,沒好氣道。
蕭衍行轉過身,他這人苦夏,一到夏天便會清瘦許多。此時看著麵色紅潤、精神奕奕的王姝,眼神幽幽的仿佛一張密密的網整個將人給罩住了似的:“我不在家,你日子倒是過的鬆快。”
王姝:“……”不鬆快還能咋地?出不來寺廟能怨她麼?
“怎麼不上山?”
“……我去山上能做什麼?出來一趟都比較困難,那麼多事情要處理。”王姝覺得這人開口有些離譜,她每天為了出門都要絞儘腦汁了呢。
是的,這花氏進門後,要說對誰造成的影響最大,那必然是對王姝。花氏這人就仿佛一條瘋狗,氣不順就要找人出氣。但這後院的幾個女眷身份都比她高,她打聽清楚以後,就逮住最受寵的王姝咬。估摸著還是柿子挑軟的捏,王姝因為身份最低被花氏拿來墊腳了。
雖說這位主母從剛入門起就被蕭衍行厭棄了,也沒有管家權限。但畢竟是宗法上名正言順的妻室。即便袁嬤嬤有心護著王姝,花氏也能以主母的身份對王姝做出一定的限製。比如以禮法限製妾室出門。
蕭衍行倒是能管教她,但王姝身份比較敏感,暫時不能曝露。一旦變成了無法無天的寵妾,外界的目光就會盯上王姝,屆時王家的特殊便會被人發現。如此,這就導致了王姝隻能憋著。如今出一趟門,都得袁嬤嬤和府上的人幫她遮掩才行。
蕭衍行自然也聽出了王姝的抱怨。
這個花氏,是實實在在的惱人。不過人才嫁入蕭宅,總不能一兩個月就病逝。或者說,如今蕭衍行不能讓她死。花氏是皇帝指給他的妻,特意派人送來盯著他成親的。若就這麼不明不白的病逝了,皇帝怕是要徹查到底。到時候他多年的布置,指不定會毀於一旦。
“再等等,”蕭衍行緩緩地走到涼亭裡,在石凳上坐下來,“等送親的人走了。”
王姝眨了眨眼睛,小步跟了過去:“爺,你想做什麼?”
蕭衍行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王姝又多嘴了一句:“爺你不會要人命吧?”
“這就不必你操心了。”蕭衍行今兒特意下山來,是為了袁嬤嬤遞給他的一句話,“你葵水遲了?”
“啊?”
“你的月事,遲了幾日?”
王姝一愣,意識到他問什麼,臉刷的一下紅了:“沒,不是!你彆瞎想!”
“不是?”蕭衍行皺起了眉頭。
“不是!”王姝的月事確實遲了幾天,但今日來了。她月經的時間並不完全準確的,有時二十六天,有時二十八天,三十幾天的也有。這回確實遲了四天,但還在慣例之內。
“哦。”蕭衍行點點頭,倒也沒有太失望。
雖說他確實渴望子嗣,也希望長子能出自王姝的肚子。但他也才見葷腥沒兩月,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就讓他憋著,未免太折磨人。蕭衍行修長的手指攆起王姝落到桌子上的一縷黑發,食指拇指輕輕碾了碾,“往後進退沉穩些,彆冒冒失失的。過個幾日,我讓人給你身邊送一個醫女去。”
王姝:“……”
王姝沒有懷孕,京城清月閣,王如意卻躲在內室激動的手都在抖。
她的月信遲了十一天了。
整整十一天,若不是身體害了病,那懷孕就八.九不離十。王如意自己很清楚,她身子骨比一般女子健康,根本不可能是害了病,那就隻能是第二個可能。王如意不敢傳太醫,也不太敢吃外頭給她送的吃食。她開始琢磨著,要怎麼合理地讓皇帝允許她辟個小廚房。
她雖然不善廚藝,但為了孩子和自己的命,她可以從現在起自己學做吃食。
清月閣的異常不聲不響的,沒什麼人注意到,就隻有王如意宮裡伺候的宮人意識到不尋常。她們日日近身伺候,主子這個月月信沒來,她們第一個知曉。
一個清月閣內殿伺候的宮人在確定了王如意上個月的脈案後,悄無聲息地去了鐘粹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