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鳴從未想過與薛泠星和離。
他們十六成婚, 相伴十三年。星兒無論是身世、皮相、性情還是品德,無論哪一樣都是極好的。京中的貴女,身世超過她的不如她美貌, 美貌超過她的不如她性情溫柔。性情溫柔的又不如她家世顯赫。若非他身體殘缺,他們必定會是天上地下最和美的一對。
可是沒有如果, 他配不上薛泠星。便是有著少年英才的美譽, 他骨子裡也配不上。
安一鳴越是覺得自己不配, 越想毀了薛泠星。仿佛毀了她,肆意地蹂.躪她,他們才有可能和和美美的一輩子。他總是懷疑薛泠星心中是看不起他的, 她在鄙夷他。覺得他這樣不能人道的男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是徒有其表的窩囊廢, 是裝模作樣的偽君子。這種自我認知在醉酒以後尤其的強烈,致使他每每都恨不得將看不起他的薛泠星打死了事。
但即便如此, 安一鳴也從未想過休妻。他是打算兩人好一輩子的。
薛霽月一來就想讓他寫放妻書,不可能。
安一鳴不願意寫。
薛霽月早就料到了。安家這個道貌岸然的宵小之輩, 是根本不可能會放過泠星的。薛霽月也不跟他虛與委蛇,次日便帶著下屬打上了安家。
過去不知道也罷, 薛霽月自從知曉了安一鳴的真實麵目,是一刻都不想讓薛泠星留在安家。一個女子的青春能有幾年?經得住安一鳴這樣糟蹋?!
薛霽月隻要一想到他妹妹清清白白一個人,為了安一鳴這衣冠禽獸背負不能生育的罵名十幾年, 就覺得無法容忍。過去他殘廢也罷,如今能站起來, 薛霽月決不允許外人如此的欺辱他的妹妹。他領著手下最凶神惡煞的一批人衝進了安家, 強勢地將安一鳴按在地上。
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彆怪他不給安家人麵子。薛霽月直接逼迫他寫放妻書。
“我不寫!”安一鳴的臉被埋到了地上,憋得一張斯文俊秀的臉漲得通紅。他其實生的不矮, 但因為身形偏瘦弱,根本就掙不脫。此時為了抬頭,額頭的青筋都在狂跳。不過即便如此,也不願意鬆口放人,“她是我八抬大轎抬進門的妻子,生是我安家的人,死是我安家的鬼!我不寫!”
薛霽月端坐在椅子上,一身儒雅的青色長袍。
他長腿支開,俊美的容顏被茶水的水汽給氤氳得十分模糊。清冷的麵孔與周身疏淡矜持的氣質相得益彰,仿佛一尊白玉像。過於俊美的容貌,讓他的一舉一動看起來頗具教養。此時哪怕讓人將安一鳴給踩在地下,也瞧著像一個悉心教導不識趣後輩的前輩在殷殷教導。眉眼中不見半分猙獰,平靜自如。隻不過從他那殷紅的唇中吐出的話,就不那麼令人如沐春風了。
“安一鳴,彆逼我撕破臉。”
薛霽月此時矜持得仿佛一個端方君子,世家子的教養刻在了骨子裡:“你這窩囊廢,耽誤星兒十三年,我不與你計較,已經是給你安家臉麵。若是你非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便彆怪我狠辣。”
這一句話,瞬間叫掙紮不休的安一鳴僵住。
他驟然回過頭,臉憋的青紫:“你什麼意思?!你在說什麼!誰是窩囊廢!?”
“我說的什麼意思,你會不知麼?”薛霽月清淩淩的嗓音,一字一句都清淡的仿佛耳邊的清風,“或許你覺得公之於眾會更容易讓你明白?”
“住口!住口!”安一鳴臉色煞白,跟鬼似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在胡言亂語!”
“是嗎?”
薛霽月緩緩地站起了身,高挑的身形行動間仿佛玉山之將崩:“安一鳴,天生陽.痿……”
他話沒說完,安一鳴瞬間崩潰了。大聲地製止了薛霽月後麵的話,雙目血紅地大喊:“不就是想要休書?我寫!我現在就寫給你!”
“不是休書,”薛霽月蹲在他的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是放妻書。安一鳴,你沒資格休妻。”
安一鳴想憤怒,但隨著薛霽月的靠近,他身上那股殺伐的氣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明明長得一副書生的文弱模樣,薛霽月卻比一般人恐怖得多。無論是手段還是武力。安一鳴害怕薛霽月由來已久,這個人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偏偏又是個下手極為狠辣之人。經過幾年軍營的廝殺,他如今身上那股狠辣更嚇人了。
“放妻書,”安一鳴呼吸都小心翼翼,“我寫,我現在就寫。”
輕而易舉地拿到了放妻書,薛霽月當天便命人將薛泠星的所有物品全部帶走。
當年薛泠星嫁入安家,也是十裡紅妝。因為對兄妹倆母親的愧疚,薛長風確實偏疼薛霽月薛泠星兄妹倆個。尤其是薛泠星。隻因薛泠星與母親劉氏有著七分的相似麵容,且性情也頗為相似。當年薛泠星出嫁,薛長風幾乎給了一半長房的家產。
除了薛長風給的,自幼將孫女教養大的薛章氏也給了添莊。可以說,薛泠星手頭有著不少產業。說來,這也是趙氏多年來憎恨薛泠星,恨不得薛泠星下半輩子都活在地獄裡的原因。因為薛長風和薛家長輩的偏愛,過分的偏愛!!
換言之,安家有一大半的人是靠薛泠星的嫁妝養著的。
安家雖也是勳貴,根本比不得鎮國公府薛家。安家不過勳貴末流,與薛家是有著巨大鴻溝的。當年能議親,也是因為安一鳴有才,年紀輕輕便坐上了國子監祭酒這四品官的位置。與京中勳貴子弟靠家族隱蔽走上高位不同,算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安一鳴因此進入了薛家女擇婿的標準,從中脫穎而出被選中。但說到底,薛泠星其實還算是下嫁。
身世和嫁妝都十分豐厚,一進門就底氣很足。安家婆母仗著兒子有出息,才會千方百計的想要壓兒媳婦一頭,各種磋磨人。安家為了撐門麵,也各種又拿又當,讓薛泠星掌著中饋,用嫁妝去貼補。以此來維持安家奢侈的生活用度。
薛泠星是個不在意錢財的,想著一家人不必太計較。在錢財上並不會太苛刻。以至於安家這些人一麵吃著薛泠星補貼到公中的東西,又嫉恨著她家底子厚。這些年都沒叫薛泠星好受過。
薛泠星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不在意這些小事,薛霽月卻絕不會慣著這些人。
婆母嬸嬸又如何?安家有本事就靠自家的本事過奢侈的日子。沒本事掙來好日子,靠著兒媳婦墊補卻還咒罵墊補的不夠,多大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