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安確實能自主主管試驗區,但王姝傾情忙碌了這麼些年,突然放手很難。她本人又是個閒不下來的性子,突然什麼事都不做,會把人憋瘋的。
“倒也不是什麼事都不做。”
蕭衍行跟她相愛多年,哪裡能不了解她的性子。做實驗就是姝兒的命,是她的主心骨。即便是當初立她為後,蕭衍行都不舍得把人困在後宮,何況今日,“姝兒,你雜交水稻研究可以下放給宴安去管,可以主攻小麥。先前不是覺得分身乏術麼?”
小麥雜交實驗比較難,六倍體的穩定性,後世都不曾讓小麥雜交實驗有過大的突破。王姝如今靠著運氣讓小麥產量翻倍,已經是旁的科研人求都求不來的好結果。想一心二用,兩者兼顧,就未免有些貪心。這也是後來王姝將主要精力全部集中在雜交稻上的原因。
“北邊不像南邊,有這麼多水田。”蕭衍行端坐在窗邊,半邊身體籠罩在光中,“北邊還是以種麥為主。姝兒偶爾也要兼顧北方人才是。”
王姝哪裡不知曉麥也很重要,隻是難度太大才放置一旁。
她擰眉深思了下,知曉蕭衍行這麼說是想讓她回京。但確實如他所說,麥也很重要。哪怕實驗難度大,收效不如水稻顯著,也不能不管。北邊旱地多,大多數百姓是種麥子過活的。
“我想想,”現在雜交稻的重擔能交到宴安的身上,她確實可以專注地去研究小麥了,“等年關前再決定。”
蕭衍行也沒想一次說通,總得慢慢來。
他點點頭,“對了姝兒,過幾日便是下元節。聽說鎮子上有廟會,出去轉轉?”
王姝一愣,抬起頭:“?”
她正在琢磨若是將雜交水稻交給宴安,需要做哪些事。陡然聽他說起下元節,沒往心裡去:“你怎麼突然想去廟會?不是一向不喜人多?”
蕭衍行有些無奈這女子鐵石心腸,當真不解風情:“廟會,一起去。”
王姝見他堅持,道:“孩子們也沒怎麼出去玩過……”
“不帶孩子,”蕭衍行伸手勾了勾他肩側的長發,自然地捋順。半低垂著眼睫,神色正經,“就你我。”
王姝眨了眨眼睛,忽地意識到這廝是在邀她約會。心裡仿佛被什麼輕輕地捏了一下,她想了想,他們相識相知這麼多年,好似確實不曾單獨出去遊玩過。每每兩人聚在一處,不是在商量要務,便是在談論正事。寥寥閒暇,也都是在榻上度過。
“唔……”單獨出去,她有點心動,“不帶孩子們,他們會鬨吧。”
“鬨便鬨。”蕭衍行毫無為人父的直覺,“半大的孩子了,不能總黏著父母。”
王姝被他道貌岸然的樣子逗笑了。咧嘴笑了許久,點點頭:“那行,他爹都這麼說,自然是聽的。”
下元節的習俗,跟華族曆史上的大差不差。都是跟道教有關,說的水官解厄暘穀帝君解厄之辰,俗謂是日,水官根據考察,錄奏天廷,為人解厄。不過慶賀的習慣有些差彆,此地下元節會有廟會。在這一日,年輕的男女可攜花燈一同出遊,不受規矩侵擾。
若是有那情投意合的,也可在這一日互送花燈。若兩家有意,便可讓男子提燈去女方家商定。
古時候的娛樂活動真的很少,一入夜,家家戶戶都閉門塞戶。也隻有傳統節日的時候,街上張燈結彩,鑼鼓喧天,熱鬨非凡。
蕭衍行想與王姝出遊,剛入夜便命人安置好了兩個孩子。他們若是想出遊,由王玄之帶著去,安排了護衛貼身看顧著。他則一早便拉上王姝,乘車出門了。
王姝趴在車窗邊上,看到街道上擁擠的人群,難得有些興奮。
“沒想到人真多。”她這些年忙著各種各樣的事情,好久沒有湊過熱鬨了。馬車被人擠得走不動,停在了路中央,“蕭衍行,下車自己走過去吧。”
馬車中,蕭衍行一身青色的長袍。一頭烏發拿一根碧玉簪子簪著。半束的頭發披散在肩頭,車窗簾子是掀開的,天空不斷有煙火漫天炸開照亮。光色明暗交彙處,映照的蕭衍行筆直的身影穩如青鬆。清晰的下頜骨半隱藏在黑暗中,從車窗看過去,隻看到一小節白皙的脖頸和下巴。
王姝在看熱情的人群,蕭衍行在看她。
此時車窗外煙火又忽地炸開,王姝一雙眼睛猶如點點閃爍的星辰。
“莫遂。”他拉著王姝,下了馬車。
車夫將馬車趕到一旁,兩人彙入了人群。王姝今日也是難得梳妝了一番。一身同色的襦裙,頭發高高地盤起。露出了飽滿流暢的臉型。眉心畫了一簇花鈿,與朱唇呼應。將王姝天生的好容貌展露出來。身形消薄,許是因生產的早,身形並未受到影響。
兩人走在人群中,不一會兒便引來四處的矚目。
蕭衍行倒是坦然,他早已習慣了這般注視。王姝就感覺有些彆扭,她還是跟人打交道少。
車水馬龍的街頭,兩邊街道的商鋪全都開著。商販擺了地攤,大冷天吆喝的滿頭大汗。少男少女們圍在各色各樣的小攤跟前,嬉笑聲充斥耳廓。
拉著蕭衍行在人群中穿來穿去,很快,她便也習慣了。
“公子,送一盞花燈給姑娘吧。”哪怕生了三個孩子,王姝身上也甚少有為人母的氣質。兼之今夜梳發比較隨意,並未特彆做婦人裝扮。黑暗中,商法瞧她情態,將她當成小姑娘了。
王姝扭頭,就看到一麵杆子牆的各色花燈,一個灰撲撲的老漢正舉著一盞兔子燈叫住了蕭衍行。
“這個兔子燈是賣的最火的,聽說給心上人送兔子燈能娶她過門。公子送一個給姑娘?”
蕭衍行這生人勿進的氣度,哪怕在人群中也是十分顯眼的。他們一路走過來,之所以沒被人碰撞,除了莫遂等護衛護得緊,也有被蕭衍行嚇到的緣故在。這老漢大著膽子叫他,王姝乾脆不走了,饒有興致地看著蕭衍行的反應。
“姑娘?”蕭衍行倒是沒覺得冒犯,他隻是很敏銳地抓住了一個詞。
扭頭看了眼王姝,王姝笑盈盈地看著他。
“為何是姑娘?”他難得較真地問了一句,“她看起來,不像我夫人麼?”
老漢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個稱呼,叫這位看起來就十分貴氣的公子較了真。正想改口,王姝忽地壞心眼搗亂,笑眯眯地說:“彆聽他亂說,我才十六歲,還未嫁人呢。”
說著,王姝還歪了歪腦袋,靦腆地笑了一笑。
蕭衍行:“……”
老漢更疑惑了,他隻是想賣個花燈而已。不知為何小攤前突然氣氛這麼嚴肅,且不知不覺之中周遭的人都圍過來。盯著這樣貌拔群的男女,目不轉睛地看起了熱鬨。
“這,這……”他舉著兔子花燈好為難。
蕭衍行無奈地瞥了眼裝嫩的王姝,走過去直接牽起了她的手。
明明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街道上也不少少男少女趁著沒人偷摸牽手。蕭衍行這突然握住王姝的手,引得四周感歎似的一陣呼聲。他又無奈又好笑,轉頭看向老漢:“你這花燈能猜字謎吧?”
“能,能的!”小攤都要被人給包圍了,老漢的花燈生意就沒這麼好過,“公子要猜謎?”
蕭衍行點點頭。
老漢一邊搗了搗幫忙賣的兒子,忙引著蕭衍行去一旁猜字謎。
樣貌好就是這點離譜,他倆走到哪兒,人群跟到哪兒。這攤子上的字謎也不是多意趣的,愣是引得半條街的人圍著看。蕭衍行每猜中一個字謎就要引來一陣讚歎,弄得他都笑了出來。往日學了那麼多東西,從未有一日這般引人注目過。沒想到猜字謎倒是猜出了天下第一等聰明的錯覺。
最後,他愣是在一炷香內,贏下了牆上的所有花燈。
蕭衍行這廝也有意思,命護衛給四周圍觀的人一人發了一個。一邊發一邊還解釋:“我家主人許久未見夫人了。一年後重逢,難得高興。花燈便送於各位了。”
王姝嘖了一聲,歪頭看向神情疏淡的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的蕭衍行:“你這家夥心眼是不是變小了?”
蕭衍行瞥了她一眼,高傲自矜得不說話。
王姝無奈,從兜裡掏出了一錠金子,放到了快哭出來的花燈老漢攤位前。她抬手將蕭衍行給撥到了身後,不管他有些詫異的樣子,朝老漢父子倆歉意地笑了笑:“對不住,家夫有些小孩兒脾氣。你們這些花燈,我都買了。”
老漢一愣,將金子接過去,遞到旁邊半大少年的手上。
少年接過去就往嘴裡送,狠狠咬了一口,眼睛瞬間就亮了。
王姝見狀,朝他們點點頭。轉身拉著蕭衍行就往人群裡鑽了,快步離開。
蕭衍行被她牽著手走得飛快,回頭看了一眼拿著金子高興得手舞足蹈的孩子,又回頭看了眼頭也不回地在人群之中鑽的王姝。素來疏淡的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意,眼眸都彎成了彎月。
姝兒雖然不解風情,但還是鐘愛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