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2 / 2)

說完他往前一步,推搡了顧茵一下,“醜兮兮東西,沒得在這兒汙人眼睛,還不快滾?”

文二老爺身邊武將一把拉住文二老爺手,“二老爺一屆男兒,何苦為難個弱女子?”

他語氣雖然還算客氣,但眼神裡不屑卻是騙不了人,就差直說不明白為什麼老太爺會有個這樣兒子了。當然有這種想法也不止他一人,即便是去尋顧茵那個小太監,臉上也有難以掩飾輕慢之色。

“哎哎,大人輕些!”文二老爺手被他捏痛,連忙陪笑,“我這不是怕這樣粗鄙人侍奉不好聖上,連累了諸位。”

沒得因為一個廚娘傷和氣,那武將就對那太監道:“既如此,這廚娘就……”

就這檔口,小皇帝貼身太監過來了,急道:“廚子呢?尋來了嗎?聖上說胃不舒服,已經動怒了!”

這下子再沒人敢說什麼,顧茵和周掌櫃被太監帶著一路進到後廚。

這裡原先廚子已經被遣散出去,袁師傅縮在廚房一角,看到顧茵和周廚子過來,他先是起身相迎,隨後又想到什麼,眉頭緊皺地站住了腳,隻以口型告訴他們好好做。

太監讓顧茵和周掌櫃立刻做吃食出來,每人隻做一樣,務必要快,也不許他們說話,還站在旁邊盯著他們每一個步驟。

條案上擺著各種食材,也有原先顧茵送給老太爺皮蛋。

她便做皮蛋瘦肉粥,周掌櫃做獅子頭。

兩人手腳麻利,很快就做好了吃食。

那死盯了他們整個做飯過程尚膳太監先用銀針試毒,再親自嘗過,又等了一刻鐘,確認自己沒有任何不舒服,這才把他們做東西分成兩份。

等他提著食盒走了,角落裡袁師傅才摸過來道:“要好好做,做不好要挨打。”

他是最早來,親眼看著文家原先廚子被按在條凳上,各打了三十棍。

那棍棒也是宮裡東西,雖看著沒有衙門板子可怕,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構造特殊,還沒到三十棍就把那兩個看著極為強健廚子打背後鮮血淋漓,人事不知,最後像兩個破布口袋似讓人拖出府去了。

就這,那掌管刑罰太監還說這是聖上開恩,若在宮裡,有廚子敢做出這種不儘心飯食,那真是腦袋不保。

顧茵和周掌櫃齊齊吸了口氣,還要問更多,但很快就有侍衛接替了那尚膳太監進來,讓他們分得遠遠,不許再說話。

兩份飯食,一份送到隆慶帝哪裡,一份送給文老太爺。

文老太爺還在裝病,看到那皮蛋瘦肉粥就知道是顧茵過來了。

他心焦不已,可惜現在自己書房前也是重兵把守,一隻蒼蠅都飛不出。

隆慶帝那邊,他總算是多用了一些,且因為吃是熱熱粥湯,他隱隱作痛腸胃舒服了很多。用完他饜足地歎了口氣,道:“這粥口味醇厚香濃,也很特彆,難怪有‘文老太爺粥’名頭。另外這獅子頭,朕不喜歡濃油赤醬。”

太監應聲,正要讓人去把周掌櫃捉起來,又聽他接著道:“不過手藝確實也是難得,軍中將士辛苦了,這種口味重30340肉食他們應當喜歡,讓這廚子給他們做飯去吧。”

太監又讚美一通聖上體恤下屬,領命而去。

隨後周掌櫃被人帶走,顧茵得了一把金瓜子,雖然心急也不敢表露什麼。

就這樣,顧茵就在文家待了下來。

隆慶帝吃精細,並不是一日三餐,而是一日好幾餐,什麼時候有興致了,什麼時候就要叫點心。

顧茵有家不能回,就住在大廚房旁邊耳房裡。

而且因為她是給皇帝做飯食,又是外來人,侍衛和太監都對她看很緊,發現她和袁師傅早就認識,還把袁師傅分到另一個院子小廚房去了。

這種宛如坐牢生活一天天過去,顧茵完全不知道外頭情況,又怕王氏他們擔心自己,不覺就憂愁起來。

這日小皇帝又說要吃新東西,讓顧茵自己想,她就開始做燕皮餛飩。

她近幾日做飯都越做越慢,但因為做吃食格外符合小皇帝口味,也沒人說她什麼。

這天她更是特地又放慢了手腳,生火熱鍋就花了一刻鐘,打燕皮時候就更彆說了,本來就吃力活計,在特地放水後,打了一個時辰還沒打好。

隆慶帝身邊太監都過來問了,她連忙告罪道:“民婦一心想給聖上做可口飯食,但是這些活計從前都有幫廚做,民婦人單力薄,實在是……”

打肉皮這種粗重活,能有幸被皇帝帶出來、平素裡也是位高權重太監也做不來。至於侍衛,那能帶到近皇帝身,更都是勳貴世家子弟出身,平素裡他們也就敬著皇帝,對其他宮人都不屑一顧,連在廚房裡把守,他們都嫌棄油煙味大,非必要不進來。

讓他們來幫這個乾癟黑醜廚娘做活計,那自然是更沒人願意。

顧茵想就是讓他們找個人進來,即便是文家下人,她也能知道一些消息。

但讓他失望是,那尚膳太監最後還是沒讓文家下人進來——文老太爺身份敏感,一直稱病,文家下人都已經被看管起來了,顧茵又和文家有舊,誰能放文家人進來和她接觸?

最後那尚善太監陪著笑臉去求了侍衛,沒多久就帶了個人過來。

那是個臉上有一塊巨大深褐色胎記青年男子,他身形十分高大,卻隻敢瑟縮著身子,神情很是怯懦,走路還一高一低。

他是文家沒了下人後,侍衛們在外頭尋摸過來做粗活男人。

當然不是隨便尋摸,這男人不止跛腳,還又聾又啞,侍衛們在他背後敲鑼、甚至揮刀,他絲毫不為所動。後頭一眾侍衛又對他拳打腳踢,打了足足兩刻鐘——他們都是練武之人,最知道打哪裡不會讓人重傷,卻足夠疼。這青年被打又是抱頭又是連連拱手求饒,確實是一點兒聲響都發不出。

確認他是殘疾之人,侍衛們才敢放心留他在文家。

“這也太寒磣了,”尚善太監很不滿,卻又不敢表現出什麼,“到底是要給聖上做吃食啊!”

侍衛狎笑道:“那廚娘又黑又乾癟,這聾啞和她一起豈不正好?公公也彆挑三揀四,不讓他來做,難道讓我們這些陪聖上出生入死近身侍衛來做?再說隻是在廚房裡做粗活,又不是去聖上麵前服侍。”

尚膳太監這才沒話說,隻能把人領走。

顧茵在廚房裡手上活計不停,心卻已經飛到了外頭。

等看到尚膳太監把人領來,她麵上一喜迎出去。

然而讓他失望是,眼前男人既陌生,居然還是不能說話,見了她拱手行禮,口中嗬嗬作響。

等到聽尚膳太監說男人還是聾子,她更是失望地無以複加,隻能先用動作指揮她照著自己模樣打肉皮。好在他力氣還是有,沒多會兒就把肉皮打好了,總算是沒誤會了小皇帝吃飯時辰。

那燕皮餛飩得過老太爺讚譽,隻是覺得工序麻煩,後頭沒再讓顧茵做。

小皇帝吃著也喜歡,他卻沒那麼多顧忌,讓顧茵明早再做這個。

那青年男人也被留下來打下手,因為他是聾啞,侍衛就沒把他和顧茵隔開,隻讓他們都守在大廚房裡。

顧茵鬱悶地看著他歎了口氣。就算不能告訴她外頭消息,好歹帶個齊全人來啊。哪怕隻是啞巴或者隻是聾子呢?起碼能交流一下,好幾天沒和人說上話,她真很難受。

她剛要歎第二聲,就聽到靜謐廚房裡傳來了咕咕聲。

青年立刻捂住肚子,很是不好意思模樣。

顧茵就收起了頹然,低聲道:“有飯吃,有地方住,身體也好好,有什麼好急?”

現在境況總不會比剛她剛穿過來、半生不活地病倒在破屋子裡,半夜還遇上賊人□□入屋時更差。

“我也餓了,讓我看看做點什麼。”儘管知道對方並聽不見,但好歹多了個活人,憋了好幾天顧茵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廚房裡食材都齊全,侍衛和太監雖然看管嚴,卻也沒說不讓她自己取用。

顧茵包起餛飩,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認真做吃食,隻要做這個,心裡就有底了。

菜肉餡裡拌上足足豬油,皮兒擀得薄如蟬翼,沒多會兒幾十個小巧精致“元寶”在鍋裡打著轉兒齊齊浮了上來。

顧茵在碗底放胡椒粉、鹽,和袁師傅剩下一點味精,還撕了一小把乾紫菜,裝好了兩碗帶湯餛飩。

“吃。”她把一碗先端給青年。

青年連連點頭弓腰致謝,顧茵也端起自己。

廚房內沒有桌椅,隻有從前徐廚子還在文家時用竹靠背椅和幾個小板凳。

看到青年高大身子縮在小板凳上,顧茵拍了他一下,讓他坐到靠背椅上。

對方搖搖頭連忙推拒,她也就沒再堅持,自己在靠背椅上坐下來。

“一碗夠不夠?”

顧茵本來沒什麼胃口,但是那青年顯然是餓狠了,先大口大口喝了兩碗湯,然後再吃餛飩,一口吃完他眼睛突然亮了,進食速度也變快了。

顧茵喜歡彆人吃自己做飯食吃得香模樣,不由多看他兩眼。細看之下,她發現對方雖然皮膚黑,神情畏縮,臉上更有一塊難看褐色胎記,其實近看五官並不難看,反而線條硬朗,若沒了這胎記或者褪下那不敢正眼瞧人、唯唯諾諾神色,應當稱得上是英俊。

“我怎麼覺得你有些眼熟呢?”顧茵奇怪地托腮看他,“你原先也是寒山鎮人士嗎?”

這話問完,青年手微不可見地一頓,隨後接著以之前速度繼續進食。

顧茵自嘲地搖頭道,“忘了你聽不見了。不過我從前在碼頭擺過攤,可能見過你也不記得了。”

等到青年吃完,他立刻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收了兩人碗去洗碗了。

顧茵跟他到水槽邊上。

“你叫啥呢?認字嗎?”顧茵邊說邊以手蘸水,在桌上寫字。若是認字話倒是也可以交流,起碼問問外頭情況。

可惜對方搖搖頭,表示不明白。

顧茵又以極慢語速,用口型問他名字。

雖然對方聾啞,但現在對方是自己幫廚了,總不能一直喊對方“喂”,顯得很不尊重人。

好半晌青年才明白了她意圖,他眼神落在一旁板凳上——上頭搭著顧茵隨手解下青色圍裙。

顧茵意會道:“原來你叫板凳啊。”

青年收回視線,繼續洗碗。

顧茵伸手在他眼前比了個大拇指,也不管他能不能聽懂:“挺好,賤名好養活。我兩徒孫,一個叫菜刀,一個叫砧板,都是很好孩子。”

想到外頭家人,顧茵也沒了說話興致。

老天保佑,可讓那個什麼惡鬼修羅一般紅疤大將軍快來吧! w ,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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