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當天下午晌,顧茵才和武青意從外頭回來——畢竟那片野花是武青意費心移栽而成的,所以兩人還是待了許久。
因為在花田裡滾過一遭,兩人身上和頭上都沾染了不少草屑,衣擺上也有不少泥點印子。
也幸好踏雪跑起來像一陣風似的,武青意又把顧茵護在懷裡,一路把她護送回營帳更衣洗漱。就沒人看見她的狼狽模樣。
顧茵這邊剛拾掇好,沒多會兒顧野也過來了。
母子倆也快三天沒好好說上話,兩人碰了麵,便異口同聲道:“我有話要同你說。”
顧茵就先讓他說。
顧野坐在桌前整理著思路,半晌後才把小路子會錯意辦的事,和馮鈺勸諫他的話說了,又道:“從前在娘麵前定了目標,說先當太子。沒想到眼下還沒當太子呢,隻是個烈王的身份,就已經有人揣度著我的意思去辦事。馮鈺說這叫‘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我很有觸動。往後在人前,自然更該謹言慎行,若有旁人向您打聽我的喜好……”
他是顧茵養大的,若旁人不知他的喜惡,想要打聽,不敢去正元帝和周皇後麵前亂舞,自然可能就求到顧茵麵前。
顧茵道:“我省得了,之前皇後娘娘倒是和我打聽過,暫時還未有其他人。你放心,若是其他人,我都給你擋著。”
顧野點點頭,“娘幫我擋著的同時也不妨知會我一聲,讓我心裡有數,知道哪些人是‘機靈’過了頭。”
像這次事件裡的小路子,就是會錯了意,太想急著表功了,所以連問都不問,就擅自做主。
這樣的人就太機靈了,若不看在小路子是錢三思徒弟的份上,顧野往後就不敢用他了。
“有些話我不方便和錢公公說,等他下次光顧咱家酒樓的時候,娘不妨提點他幾句。”
那次食為天招的淮陽廚子的手藝很得錢三思的喜歡,前頭他休沐出宮,宿在外宅的時候,就還去過食為天一次。
顧茵點點頭,把這件事也記在了心裡。
等說完這遭事,顧野麵上凝重的神色褪去,問他娘剛才想說啥來著?
提到這個,顧茵臉上有了一絲害羞之色,聲音也越發輕柔,“今天你叔問我,願不願意和他成親拜堂。”
顧野上課的這段時間學了不少東西,人倫禮儀就是很重要的一堂課。
男女成婚,便要行拜堂之禮。
顧野奇怪道:“娘和叔不是早就成婚了嗎?”
顧茵也不能說先頭的顧大丫不是自己,就用了武青意那套說辭,“那會兒辦的匆忙又簡陋,你奶殺了一隻雞,給我找了根紅頭繩,家裡點著油燈就行了禮……”
“原是這樣。”顧野點點頭,“那咱家現在日子好了,肯定得好好辦一場。日子定了沒有?”
“你叔說就定今年七夕。”
顧野在心裡算了算,“那還有四個月的時間,我四月裡要協理殿試,後頭暫時都沒安排,到時候也能騰出時間來給叔幫忙。”
顧野說完,卻沒聽到他娘立刻接話,便望過去。
顧茵正略有些忐忑地觀察著他的神色,顧野不由笑起來,“娘這麼看我做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
顧茵搖頭說不是,“就是我先答應了你叔,但也怕你不同意,所以回來後本就是要第一時間和你說這事兒。”
“我為啥要不同意?”
“你前頭那不是……”
顧野會意地點了點頭,又笑起來,“娘說的那都是老黃曆了,我去文華殿上課沒多久,不早就和叔說過了嘛。”
說到這裡,顧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當然了,知兒莫若母,想來娘也知道我那會子是覺得反正在家的時間少,不能像從前似的時時盯著叔,所以才那麼說的。”
顧茵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這話說的,倒是承認了之前把你叔當賊防。”
顧野小眉毛一挑,說那可不是?
“娘先頭和他成婚的時候我又不在,我咋知道他是不是配的上你的?”顧野說著又自顧自笑起來,“不過前朝廢帝那會子不算,隻從去年上京算起,那到現在也是好幾個月的事兒了。叔和你、和我爺奶對我都是一樣的,打心眼裡把我當自家人疼,我都是知道的。我有時候也在想,去歲的時候,叔和阿爺咋就對我那麼好呢?後頭上了學開了蒙,知道的道理多了,學了個詞叫‘愛屋及烏’,我就明白了。”
說了好大一通,顧野又抿了口茶,接著道:“叔和阿爺疼我,自然是因為娘和奶疼我。彆的不論,光這一點,就能知道叔是真把娘放在心上了。且前頭娘也教我了,愛一個人是要讓她高興,讓他快樂。娘是這麼盼著我的,我自然也該這般對娘。”
顧茵心頭柔軟無比,朝他一伸手,想要抱抱他。
顧野下意識地歪過去,又立馬坐起身,義正言辭道:“不行,男女七歲不同席。雖字麵意思是男女七歲後就不能坐在一處了,更深一層的含義,就是七歲的孩子算是大孩子了,就該明白男女大防了。像武安從前還三不五時和阿奶或者你一道睡,七歲的生辰過了以後,他就隻在自己屋裡歇著了。所以即便是娘,我們也要保持距離了。”
時下的孩子都早慧,他比一般孩子還頂用些,現在又讀書了,大道理更是一套又一套,顧茵根本說不過他,隻笑著道:“那還不差著幾天嘛,不趁現在抱抱,往後可就不行了哦。”
顧野果然被說動了,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嘴角卻又忍不住往上翹起,“真拿娘沒辦法。”
母子倆依偎了好一陣,很快就到了傍晚時分。
結算出勝者之後,為期三日的春狩正式結束。
正元帝辦了場熱鬨的慶功宴,嘉獎了一眾在今遭春狩中表現勇猛的人家。
且起頭還冒起了一個極讓人意外的新秀——文家的文琅。
都知道這種狩獵盛會,雖也會邀請文官大臣來,但文官家裡的孩子一般都是走父輩科舉的路子,很少會去學武的。
這文家的文琅,不顯山不露水的,前頭已經進士及第,隻等著參加四月的殿試。
顧茵就聽人在雅舍閒聊的時候提過,說這文琅雖不能和年少時的文老太爺相比,但絕對是比其父強上不少。考進士的時候他寫的文章讓人讚不絕口,隻要不出岔子,殿試過後絕對是在一甲裡頭。文家的第三代算是有著落了。
卻沒想到,他居然還是個文武雙全的。
第三日的狩獵,武青意沒下場,魯國公因為那等風花雪月的事臊得沒臉,提前求了恩典回城,加上最後一日下場的人本就比前頭兩日少許多,就讓文琅拔得了頭籌。
顧茵從前在文家做過工,和文琅打過幾次照麵。
印象裡他還是個小少年,和其父文大老爺一樣,喜歡吃辣。
當初她鼓搗出了烤串的時候,文琅就悶不吭聲跟在文大老爺後麵,卷著袖子幫著一道烤串,然後被辣的直吸氣。
沒成想,不過幾年,今遭再見,他已經是青年模樣,而且這般出類拔萃。
熱鬨的一場慶功宴後,正元帝和武青意都喝多了酒。
正元帝是高興新朝建立不久,就已經顯出了一派君臣和樂、欣欣向榮的景象,武青意呢,那不用說,自然還是因為上午顧茵答應和他成親了。
他是真高興壞了,喝的眼睛發直,腳步蹣跚,回了營帳後,他坐在椅子上,自顧自傻樂,顧茵擰了帕子給他擦臉,他也樂嗬嗬地給他擦。
王氏見了忍不住道:“的虧倆孩子都睡下了,不然見到他這副傻樣,背地裡該笑死了。”
這要是在現代,王氏絕對是那種看到孩子出醜,就會掏出手機拍下來記錄,時不時翻出來給全家回味的家長。
好在這會子沒有相機這種東西,所以王氏隻是和顧茵咬咬耳朵,再對武青意無奈道:“我咋就生出你這麼個傻兒子!”
“娘,我要成親了!我要成親了!”武青意半點看不出親娘的嫌棄,高高興興地和她報喜。
傍晚的時候,顧茵母子說完話,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王氏。
是以王氏並不意外,但耐不住武青意一個勁兒的念叨,王氏隻能一個勁兒地回答他,“娘知道,娘知道了!”
“娘,我真的特彆感謝您,”武青意笑著笑著突然孩子似的紅了眼睛,拉起王氏的手,“當初你把茵茵買回來,我還覺得您亂來。現在想想,還是娘有眼光。”
王氏一拍胸脯,說那可不是。
“當年我看咱家大丫就不是一般人,”她絕口不提當年是因為顧大丫賣的便宜,所以才半道改了主意,“雖前頭幾年沒顯出什麼來,但後頭幾年,不就顯得我……那個詞咋說來著,高瞻遠矚!”
他們母子雙手靜靜相握,說的一個比一個激動。
顧茵端了一碗蜂蜜水進來,好笑地扯開他們的手,同王氏道:“他喝醉了,娘怎麼跟他一起胡鬨?明兒個一早就啟程回京,娘快去歇著吧。”
武青意酒品還算不錯,人雖糊塗了,卻隻是話多一些,並不鬨騰。
王氏也就沒留下照顧,回自己屋去了。
後頭顧茵哄著武青意喝完了蜂蜜水,讓武青意的小廝帶他去洗了個澡,換了寢衣。
再回到屋裡,武青意不再話多,但還是眼睛直直的,也不用顧茵再哄著,他把自己的被褥一抱,很熟練地就鋪好了地鋪。
他今日醉酒,明早起身肯定要不舒服,顧茵就想同他換一換。
兩人說好小半年後就要成婚,所以顧茵又試探著問:“或者咱們睡一張床榻?”
反正即便是吃了鹿血的那晚,武青意都沒有任何越矩的行為。他這般愛重她,顧茵自然放心。
沒想到武青意立刻搖頭道:“不成,我就睡下麵,等行完禮,咱們才能睡一起。”
倒是比顧茵還講究。
他躺下後很快就睡著了,顧茵去洗漱回來後,自也休息不提。
翌日一早,正元帝率領文武百官回朝。
一口氣歇了三天,人人都變得忙碌起來。
武青意這會子倒是閒了,但顧茵忙啊,三天沒去食為天看賬了,東家該儘的責任也得擔負起來。
好在周掌櫃和葛珠兒都是伶俐人,即便顧茵不在,他們也能照顧好店裡的生意。
所以顧茵也隻忙碌了一日,第二日就還和平常一樣,每天隻去半日就好。
這時候王氏也忙起來了——上次倆孩子是被她按頭成婚的,這次是倆孩子要成為真夫妻,王氏自然得幫著好好操辦。
那是小半年後的事,眼前還有一遭,三月下旬是顧野七歲的生辰。
這是顧野認祖歸宗後的第一個生辰,正元帝當然要想著給他好好操辦。
他那烈王府開府也有些時日了,一直沒派上用場,這次正元帝就點了人去烈王府,給顧野操辦一場熱鬨的生辰宴。
烈王府隻有宮裡來的下人,沒有其他主子,自然由英國公府這邊幫著統領。
顧野前頭鄭重其事地和他娘說了,七歲就該明白男女大防了,他並不是說說而已,也是這麼做的——
他之前有床小被子一直放在顧茵床上的,因為他時不時晚上會過去和顧茵說話。說話說的晚了,當然就順便一道睡下了。
從城外圍場回來後,顧野不用人提,很自覺地就把那床小被子抱走了。
顧茵這天從食為天回來,就看到王氏正和武重說著什麼,兩人麵色都有些沉凝。
顧茵便問起是不是顧野的生辰宴有什麼不順利?
王氏搖頭道:“不是小野的事兒,是之前陛下放到咱家那兩個禦醫,今天到了我和你爹跟前,說如今你爹身子大好了,日需要日常的調養就行,他們完成了任務,也該回宮去了。”
顧茵理解地微微頷首,“娘把爹照料得極好,府裡還有老醫仙在,確實不需要兩位禦醫一直待在宮外。”
人家禦醫是吃皇糧的,雖然在宮中給皇家人看病,擔的風險更大,可既然端了這碗飯,那自然是奔著前程去的。而留在英國公府裡,雖然武重和王氏都對他們禮遇有加,但肯定幫不了他們升遷。
既然武重身子已經無礙,人家不想再待,放他們離開就是。
王氏不是心窄的人,照理說並不會糾結這種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