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裡有幾個粗使的下人,看見了會告訴顧氏,她便命人將我捆起來,吊到房梁上拿帶刺的荊條抽打,說我不學好,小小年紀就會偷東西。”
屋裡隻有幾位女眷,顧懷瑜索性撩起了腰間的衣服,露出背後的陳年舊疤,“許是怕外頭人說道,她下手隻打衣服遮住的地方。”
老夫人閉了閉眼,忽然間想起了林湘,錦衣玉食,王府百般嬌養,生怕她就受了丁點委屈,可輪到自己孫女,過得卻是這般豬狗不如的日子。
“你繼續說!”
“有時打得太狠了,顧氏會稍微歇兩日。”顧懷瑜頓了頓,咬唇:“打不動了,便換縫棉被的針紮。”
老夫人不忍地皺眉,縫棉被的針與繡花用的可不同,既長又粗,堪堪比釘子稍小難麼點,她很難想象,那東西紮到肉裡,會是多麼痛。即便是王府下人犯了錯也最多不過是仗責,顧氏怎麼狠心,對著一個小女孩下此毒手。
老夫人不懂,顧懷瑜重來一次倒是看得明白。顧氏二人雖說在王府地位頗高,但終究隻是個下人,主子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一朝身份對調,本該是主子的顧懷瑜成了任她拿捏的麵團子,她會在王府受氣之後,找顧懷瑜做這個出氣筒。
“一通折磨過後,顧氏便會管束得鬆泛些,我就會尋機會從宅子後的狗洞偷溜出去,待上半日不敢回家。到了外麵我才知道,彆的小孩子能拉著父母的手撒嬌,能買新奇的物件,能看書習字。
孫女心裡羨慕得不得了,才明白,原來,世間還有這種親情。但我不懂,同樣是父母,為何顧氏要那般待我。她常說,我是賠錢貨,又醜又笨,我便想著,是不是我多學點東西,他們就能待我好些。”
老夫人脫口問道:“那你那番氣度,從何習來?”
顧懷瑜正了正神色, “她有時會將府內的東西夾帶回去,極少時候還會有珍貴的書冊,我認不得字,便偷偷溜出去在夫子窗下偷學,打我,我也不走。”
她語態平平,沒有怯懦與難以啟齒,像是在說無關緊要的事。
老夫人呼吸一滯,雖說的輕鬆,可這其中到底是如何艱難,心裡默默心疼上了幾分。本是王府貴女,這些本是輕易就能得到的東西,偏命運捉弄,讓她如此多舛,如今聽她毫不在意的口氣,倒叫人唏噓。
歎了口氣,老夫人緩緩道:“是個好孩子,你受苦了。”
顧懷瑜笑道:“先苦後甜,我沒苦多久便迎來了甜,這些苦也就稱不上什麼苦了。”
“你倒是想的通……”老夫人頓了頓,撇了一眼白嬤嬤費力放到桌上的壇子,才繼續說:“你老實告訴我,這罐子裡究竟裝的是什麼?”
老夫人不傻,當了這麼些年主事之人,怎麼會瞧不出顧懷瑜方才一進門時麵上閃過的不安。加上方才自己讓她起身,她卻執拗的跪在地上,想來這裡頭定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了。
顧懷瑜籲了口氣,從凳子上起身,跪倒了地上:“不敢欺瞞祖母,是一條三尺長的扁頸蛇,孫女將它捉了,放了藥材和酒,才得了這麼一壇。”
老夫人目光閃了閃,將手中的佛珠擱到了桌子上:“倒真是個好東西,你先起來吧。”
早些年,老夫人尚在閨中的時候,也是個不安分的主,閒來無事最好讀寫個山川異聞,所涉頗廣,扁頸蛇這東西,她怎會不知。
若是在南方潮濕之地,見之倒屬正常,可北地太過乾燥,這東西並不多見,更何況還是長到了三尺之巨。
“還望祖母勿怪罪孫女!”
“無礙,人老了,手腳倒是常常發痛,這蛇酒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老夫人道:“東西我就收下了,你且先回去吧。”
“孫女告退。”
等到顧懷瑜出門,白嬤嬤才小聲問道:“老夫人,二小姐送這蛇來是何意?”
“能有何意,不過是尋求一個安穩而已。”老夫人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天,王府人丁不旺,能做出此事的算了算去也就那麼幾人,這些個後宅陰私她雖未經曆過,並不代表她不懂。
閉眼冥思片刻,老夫人沉聲道:“映雪,去把我妝奩下的那個匣子取來,給二小姐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