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林湘找上自己說了那番話之後,張譯成原本深藏在心裡那點念頭,就像是雨後的藤蔓,終於找到了釋放的出口,一旦撕開了一條口子,便已迅雷之勢迅速蔓延,擠得僅存的一點理智也逐漸消亡。
他一早便約了人來此商議,剛藏到隱蔽處沒多久,等的人還沒來,便見到顧懷瑜領著丫鬟緩步而來。
她今日穿了件櫻草色的玉蘭繡花縐紗裙,頭上隻斜斜簪了支水潤的玉簪,半挽著頭頂的長發,發尾隨意披散在肩後,釵環素雅,比之前日竟又清雅動人不少。
張譯成握了握手心,目光落在顧懷瑜遠去的背影上,春日衣料稍薄,勾勒的腰肢窈窕,行走間裙裾微擺,當真是活色生香。
他無意識地咽了咽嗓子,喉結微動。瞬時間改了主意,若這次能成事,他還去什麼紅樓楚館,那些個姑娘,小倌哪能比得上她!
他自信,憑借著張氏如此寵愛自己,毀了清白的顧懷瑜隻有嫁給他一條路可走!至於張儀琳,張譯成冷哼一聲,打小自己便讓著她,憑什麼她不能讓自己一次。
綠枝不著痕跡的錯了半個身子,有意無意將顧懷瑜的身軀掩藏,沉聲道:“小姐,天晚了,咱們回去吧。”
顧懷瑜側頭望了眼後方,彎了彎眼睛,“好。”
見人停下,張譯成一驚,忙閃身退回了假山之後,捂緊了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臟。
回到自己的院子,正巧外頭來報說仙羽閣將衣服送了過來,顧懷瑜便遣了紅玉去領人。她腳步不停進了內室,抬眼一看,巧兒正在桌案前,拿了張乾布巾擦拭著桌麵。
顧懷瑜頓了頓,終停在了桌案前,出聲道:“辛苦你了”
巧兒忽聞人聲,嚇得渾身一震,隨即欠身行禮:“小姐。”
夜風從窗棱間擠進來,卷得燭火微動,巧兒低垂著腦袋,鬢邊碎發微動,她穿著二等丫鬟的服飾,天青色上裳配以如意裙,頭上戴著簡單的發飾。
顧懷瑜的視線最終挺在她的手腕上,緩緩道:“你這鐲子……”
巧兒一驚,忙將袖子往下扯了半分,擋住手腕上那支瑩潤細膩的玉鐲。
“成色倒是不錯。”顧懷瑜話鋒一轉,笑了笑。
巧兒眉心一跳,眼眸中的慌亂在瞬間掩去,捏緊了左邊的袖口 。
顧懷瑜看著她,緩緩道:“不用收拾了,你先出去吧。”
巧兒瞬間鬆了口氣,恭敬地退了出門,顧懷瑜這才行至桌案前,隨意翻了翻自己往日臨摹下來的字。她有個習慣,最新寫的那張會待乾透後會放到最下頭,這會子打眼一瞧,便察覺出了不對勁。
綠枝見她麵色有異,擔憂道:“小姐,是有什麼不對勁嗎?”
顧懷瑜將紙張一頁頁翻過,徐徐開口:“有人心大了。”
方才她晃眼一瞧,巧兒手腕上那鐲子質地澄澈通透,隨著手腕擺動鐲麵隱有螢光逸動,價值不會低於百兩。而巧兒不過是個二等丫鬟,月銀不過一兩,即便是加上年節賞賜,一年下來就是不吃不喝也存不下二十兩。
綠枝麵色一變,咬牙道:“吃裡扒外的東西!”
顧懷瑜並不生氣,反而低低笑起來,衝她招手,附耳道:“你稍晚的時候悄悄跟緊她,瞧瞧她去了何處。”
綠枝點頭:“是。”
時間尚早,顧懷瑜索性翻出一本字帖,伏案臨摹。
上一世,她在顧家沒有讀書習字的機會,大多的時候就是隨意折了樹枝在地上歪七扭八的畫著,寫出來的東西,連自己都不忍看。是以回了王府之後,她格外的珍惜這個機會,逮著空就練習,最終不說寫的多好看,至少能入得了眼,但比起其他人,還差了點。
練字,最能靜心,不可一蹴而就,最適合重生而來,有些心浮氣躁的自己。屋內靜謐一片,紅燭招搖,墨香縈繞,綠枝在一旁專心研著磨,氣氛沒有一丁點異常。
待紅玉回來了,顧懷瑜便命她熄了燈,仰躺在床上假寐。
夜色漸濃,府中下人漸漸停止了走動,所有人入睡之後,巧兒才偷偷摸摸起身,出了房間。行走在昏暗的路徑上,頭頂朗月高懸,星羅棋布,月色似紗般籠罩滿園。
身後沙沙聲響起,她心中忐忑,不停的回頭看,隻見重重樹影搖曳,重簷上的脊獸靜靜立著,排排眼睛似就那麼看著她,簷鈴鐵馬輕撞,風鐸和鳴。
她晃了晃神,總覺得暗中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咕咕兩聲夜鳥啼,巧兒鬆了口氣,手指探上腕間的玉鐲摩挲,定定立了好半晌,這才加快了腳步離棠梨院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