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穩穩當當停在了宮門口, 宋時瑾丟下書冊起身, 衛堯卻拉住他的手不放,又將方才問的問題重複了一遍:“你還沒告訴我呢, 那個姐姐是哪個府上的?”
“嘖”了一聲, 宋時瑾道:“不知道!”
“你騙我!”衛堯努了努嘴巴,唇角還掛著剛剛喝的牛乳,“你方才明明還說,要接人家到你府上呢!”
宋時瑾身子一僵, 看了他一眼:“你聽錯了。”
“你當我才三歲?”衛堯舉起三根手指頭, “我都六歲了!”言下之意, 我才沒那麼好騙。
順勢坐到了門邊, 宋時瑾眉梢動了動:“你問來做什麼?”
衛堯呲著一口大白牙,圓圓的眼角彎成了月牙般, “她長得好看,心地善良又溫柔,我要娶她做皇妃!”
馬車頂被雨點砸的啪啪作響, 宋時瑾眯起了眼睛, “下車!”
瞿軼在車下舉著傘, 見九皇子被宋時瑾箍在懷裡, 短短的小胖腿不停掙紮忙將傘湊了過去。雨下的太大,水流來不及分散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袍角沾了水, 宋時瑾還是走的飛快。
衛堯努力了好半晌, 可算是將頭從他懷中掙脫出來, 他瞪大了眼睛看了宋時瑾好半晌,見他麵色鐵青,恍然大悟。
拖長了聲音:“哦~我知道了!”
宋時瑾並不理他依舊快步走著,衛堯繼續道:“你是不是也瞧上那個姐姐了。”
宋時瑾腳步頓住,一腳踏進了雨水裡,衛堯嘿嘿笑了兩下:“你不告訴我,定是害怕了。”
到底還是小孩子,方才在馬車上的那番精明已經全然不見,宋時瑾嗤了一聲,饒有興致的問:“害怕?”
“對啊。”衛堯眼珠滴溜溜在他臉上掃過,歪著頭先是瞧了瞧左邊,然後又瞧了瞧右邊,脆生生道:“你看你都那麼老了,成天又板著臉,比高正遠看著還可怕,你不敢告訴我,定是怕姐姐喜歡我,不喜歡你。”
高正遠是當朝首輔,年近五十,臉上溝壑縱橫,平日裡不苟言笑。但衛堯覺得,他偶爾笑起來,臉上的紋路就擠到了一堆,簡直比哭還難看。
老?可怕?
宋時瑾手臂緊了緊,有種想將他丟進雨中洗洗腦袋的衝動。
瞿軼舉著碩大的油紙傘跟在後頭,看不見二人表情,抽了抽嘴角想笑又立馬抿上嘴唇,表情古怪,隱隱為九皇子處境擔憂。
半晌之後,宋時瑾咬著牙轉了話題,“快到了,還記得怎麼說嗎?”
簷角的宮鈴在風中晃晃悠悠,聲音被雨聲掩蓋,衛堯被分散了注意,側首看了一眼儘在咫尺的禦書房,點了點頭,今日被綁絕非意外,他自然知道該如何去說。
廊下的李玉見宋時瑾抱著人過來,趕忙迎了上去:“奴才見過宋大人。”
“李公公有禮了。”一邊說著,一邊將衛堯放到了地上,雨勢太大,他身上濕了半截,而衛堯則除了渾身稀糟,並未被水汽沾到半分。
禦書房內,三皇子依舊跪在地上,他膝蓋已經鑽心的疼,還是一動不動盯著地上被燈火投映出的倒影,眼中神情莫辨。
二皇子已經坐到了下首的位置,聽得外頭李玉唱道:“宣宋大人覲見。”攏在袖中的手動了動,感覺有些不太好。
“父皇!母妃!”未見人影先聞人聲,話音剛落便見矮矮的一團從門外一溜煙跑了進來。
柳貴妃心神俱震,將帕子一丟,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還未來得急細看,衛堯已經投進了她懷裡。
“母妃~”他哭得抽抽噎噎,發絲徹底散開,小小的玉冠拖在腦袋後麵,臉上的臟汙混著淚水在柳貴妃緋色的裙擺上印出臟臟的一團。
“微臣叩見皇上。”宋時瑾隨之而來,畢恭畢敬一禮。
“愛卿平身。”
柳貴妃鬆了一口氣,摟著衛堯安撫好半晌,衛堯才紅著眼睛從他懷裡退出來,邁著腿走到皇帝身邊,又傷傷心心哭了一通,黑白分明的眼珠帶著十分的委屈與後怕,瑟縮在皇帝身邊。
見到人過來的時候,二皇子與三皇子皆是心口處猛地一滯,不可置信地看著龍案後露了半個頭頂的衛堯。
元德帝抬手摸了摸衛堯頭頂,年近四十才得這個小兒子,自他出生後大周國運蒸蒸日上,衛堯生的又好看,並不似其他子女般見著他便畢恭畢敬大氣不敢出,對他的疼愛自是多了幾分。
見他瑟瑟發抖,身上又亂的不成樣子,竟毫不顧忌將人抱坐到了懷裡,揚聲道:“宣太醫來。”
李玉領命,顧不得大雨親自去了太醫院。
衛堯縮在皇帝懷裡,張了張嘴抽噎道:“父皇,兒臣好怕,兒臣差點就見不到父皇和母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