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顧懷瑜看了她一眼,“歇了這麼幾日,今日便由你來為我布膳吧。”
巧兒捏了捏裙擺,這才抬腳上前,拿了白釉瓷碗舀了兩勺碧粳粥,規規矩矩遞到顧懷瑜跟前。
剛一放下碗碟,又聽顧懷瑜道:“那道翡翠芹香蝦餃看起來不錯。”
巧兒躊躇,隔著這麼遠,她已經聞到了味道,覺得有些悶的慌。
“怎麼了?”顧懷瑜道。
巧兒抿了抿唇,屏息舉著銀製筷箸去夾那道還冒著熱氣的蝦餃,剛一舉到麵前,一股刺鼻的香味便衝入頭頂,她忙將蝦餃擱到小碟裡,默默往後退了兩步才算擺脫那股子膩人的味道。
隻是胸口那股子悶意不停上湧,巧兒死死咬著舌尖,剛將不適感壓下去,胃裡翻江倒海之感便蹭一下湧到了喉嚨。
顧懷瑜擱下碗勺,看著狂奔出門隱在樹後乾嘔的巧兒,笑了笑。
紅玉與綠枝看的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小聲開口:“她……不是,有孕了吧!”
顧懷瑜眉梢輕挑,似一早就預料到了,這番試探下來,她幾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紅玉,今日你留在府中,替我盯著她,一舉一動都要向我彙報。”
紅玉點了點頭,又問:“小姐不打算處置了她?”
顧懷瑜輕聲道:“自然會有人替我收拾。”
這麼些日子過去,也該到了張儀琳入府的時候了。若是巧兒這顆棋子用的好,說不準還能一箭三雕,將前世之仇一並報了。
說完便領著綠枝出了府門,時辰尚早,街上門雀可羅,石板上的的水漬還未乾透,空氣中都是濕潤的味道,顧懷瑜腳步不停,在幾條巷子裡穿來繞去。
許久之後,綠枝忍不住出口問道:“小姐,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宋府。”顧懷瑜頭也不回的說,“我想去看看昨夜那些孩子。”
綠枝撓了撓後腦勺,“宋大人不是說您命人去知會一聲,便派人來接您嗎?”
顧懷瑜擺了擺手:“不用那麼麻煩,我自己能去便去了,小心點就是。”
綠枝點了點頭,默默打量起了周圍。
宋府占地極廣,光是修葺在外的圍牆就讓顧懷瑜繞了許久,二人的腳步停在了側門處,被一身著玄裝的護衛攔住了去路。
“來者何人!站住!”
綠枝上前道:“勞煩小哥通報一聲,就說顧小姐來訪。”
護衛麵色一變,忙領著二人進去,旁邊一人進去通傳。宋時瑾此刻正在書房內與商議要事,顧懷瑜一踏入宋府側門,暗中便有人將這一消息報了上去。
宋時瑾指尖沿著杯沿滑動一圈,眼尾微微上挑,思忖片刻道:“下去吧。”
“是。”
暗衛領命退下,就聽他對麵的人嗤笑一聲:“諾大的禦史府門,都成了擺設。”
他向來不走正門進來,沒想到顧懷瑜也走了偏門。
宋時瑾眯眼看他:“你確定你還要在這?”
“我為何不能在這?”
“那你繼續呆著吧。”說完便起身走出了書房。
剛繞到垂花門,就看到護衛小心的領著顧懷瑜緩步而來。灼眼的陽光下,她月白的衣服散著光,漆黑如瀑的發絲披散在肩上,說不出的好看。
微風縈繞滿架薔薇飄香,她的眸光隔著葳蕤的花枝掃過來,落在宋時瑾身上時,頓了一下。
宋時瑾動了動剛要開口,便見她目光依舊盯著原處,隨即驚詫的叫了一聲:“大哥!”
宋時瑾側頭望去,隨即蹙了蹙眉,身後林修言不知何時已經從書房跟了出來,假模假樣拿了把折扇打著風。
林修言衝她招手,餘光瞟了一眼宋時瑾,隨即朗聲道:“是我。”
顧懷瑜詫異地看著他,好半晌才挪動腳步,“哥哥怎麼在這?”
林修言笑了笑,道:“有點事找宋大人。”
顧懷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側頭瞧了宋時瑾一眼,腦中有什麼東西閃過,快得讓人捉不住。
“你們認識?”
林修言點了點頭,手腕一抖將折扇收緊,敲了敲她的額頭:“未出閣的小姑娘,私自跑到一個男人府上,傳出去怕是不妥。”
顧懷瑜吃痛,捂住額頭道:“我是來看孩子的!”
這話太過引人遐想,林修言嘖了一聲,剛要說話,旁邊就閃過一個人影擋在了自己麵前。
宋時瑾抬手朝向書房,搶先道:“咱們進去再說吧。”
顧懷瑜點頭應下,便聽他道:“不是說好我派人去接你嗎?怎的自己來了。”
“你放心,我特意繞了幾圈,沒人發現的。”
林修言刻意慢了一步,視線在二人身上掃了一圈,有些意外,這才沒幾日,這兩人就這麼熟了?
宋時瑾的書房,就如同他的人,書架、桌案一應家具皆是由紫檀木打造,地上鋪的是黑漆漆的大理石,兩麵牆上滿滿當當的藏書,隻有窗楹處一株素冠荷鼎添了點彆的顏色。
命人重新上了茶,顧懷瑜輕啜一口,終於想起她要問什麼了,她看了一眼二人緩緩道:“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宋時瑾想了想,道:“好些年了。”
顧懷瑜略一思忖,問林修言:“所以,你當日沒有對我動手,是因為他說過什麼嗎?”
林修言笑了笑,卻是不答。
那時候林炎剛去世沒多久,老夫人送了他與林修睿二人去宮內甄選侍讀。彼時王府還未分家,林修睿卻先他一步出了門,林修言當時覺得奇怪,但也沒多想,隻以為是林修睿心急,誰知行至半路之時,自己卻忽遭一夥黑衣人襲擊。
在解決了大半之後,他體力耗儘被人擄到了城郊一處密林,那夥黑衣人並未直接動手,而是將他用鋼索捆在樹上足足吊了三日之後,才打算取了他的性命。
林修言受了傷又接連三日滴水未進,早已虛弱不堪,泛著寒光的刀刃揮來的瞬間,他不甘得閉上了眼,就在以為自己要命喪此地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慘叫響起。
睜眼便瞧見宋時瑾翩然從樹冠上落下,他身形極快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半晌後黑衣人儘數伏誅。
“你是誰?為何要救我?”
“想找你合作。”
自此,他認識了宋時瑾,可以說若是沒有他,江恂這個名字時至今日,不會有這般成就。
救他當日,宋時瑾便囑托了他一件事,央他照看顧懷瑜。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顧懷瑜是誰,再問宋時瑾也不多說,隻道,到了時機便知道。
所以顧懷瑜一出現,他便打好了主意要先試探一番,沒想到她卻主動找上了自己。
“你當日就不怕我直接殺了你?”好一會,林修言才問道。
顧懷瑜點頭:“自然是怕,可是我當日那番處境,若是不博一博,隻怕是早已殞命在林湘手中。”
宋時瑾看著她,仔細分辨著她麵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林修言咳了兩聲,剛要開口說些什麼,便見聽翟九在門外道:“少爺,那批貨又出現了!”
聞言,林修言麵色漸沉,突然起身:“我先去處理。”
宋時瑾點了點頭,“記得留下證據。”
“知道。”
心中疑惑已解,旁的事顧懷瑜拎得清,不該打聽的絕對不去打聽,隻當做沒聽到,轉而問了下那群孩子的情況,由著他帶去了安置的廂房。
等從裡頭出來的時候,上午時間已經過半,顧懷瑜看了眼天色,對著宋時瑾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宋時瑾心有不舍,還是點了點頭。
“宋時瑾。”顧懷瑜走了兩步,又忽然轉身,對著他笑了笑,燦若星辰:“你是個好人。”
且不論他在外名聲如何,單憑他對這三十多個小孩的悉心照料,他就絕非歹毒無情之人。
宋時瑾抬眼看她,冷峻的臉上頃刻間扯出一抹笑意,他眼神似乎有些猶豫,半晌後從腰間將那麼玉佩取出,伸手遞給她。
顧懷瑜朝前走了幾步,一邊伸手去拿,一邊道:“你不是說到了你手裡的東西,斷沒有還回去的道理?”
她的手剛一抬起,宋時瑾便五指一收握緊了那枚玉佩,指尖擦著指尖滑過,帶起心湖一圈漣漪。
他低聲道:“是沒有還回去的道理,隻是下頭這纓絡有些舊了。”
“那便還我。”顧懷瑜攤開手,笑道。
宋時瑾卻是直接將玉佩掛到了腰間,“多年未見,你還沒送我見麵禮。”
顧懷瑜挑了挑眉,就聽他道:“彆的東西怕是不妥,你親手為這玉佩打條絡子吧。”
“或許當是報答我救了你和這些孩子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