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過後, 整個王府似乎陷入了死寂沉沉之中, 任憑林湘在房裡如何跳腳, 出言威脅也好,破口大罵也好, 都暫無人去管, 隻是苦了浮香院中的丫鬟, 得時不時受她陰晴不定的折磨。
張儀琳脖子差點被扭斷之後, 差點沒醒過來, 如今也是成日裡虛弱的躺在床上, 養著傷,也不敢再去招惹林修睿,她心裡清楚明白, 林修睿想讓她死,並不隻是威脅而已。
而林修睿, 約莫是心虛亦或者在做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也是少有得見。
嘔出那團淤血後,老夫人的情況日漸穩定下來, 臉上青灰衰敗之色褪去, 逐漸有了紅暈,喂飯喂藥也知道張嘴, 隻是依舊昏迷不醒。
府醫日日候著, 在壽安院與漱玉閣來回的跑, 問情況也隻說, 不日便會醒來, 這個不日是多久,誰也不知道。
日子就這樣在壓抑且詭異的平靜中緩緩流逝。
六月的嬌陽如火般炙烤著整個盛京,壽安院中樹蔭茂密,倒不算是太熱。藥香味取代了檀香,充斥著整個屋子。
江氏守在老夫人床前細心伺候著,喂了一碗藥下去之後,本無聲息的老夫人卻突然咳嗽了起來,江氏大急,忙將老夫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顧懷瑜擱下手中的藥罐,取了張帕子輕輕地擦著老夫人嘴角。
等緩過了勁,見老夫人還是未醒,又將人小心的放到床上。
“懷瑜,你去歇會吧,辛苦熬了這麼幾日了,仔細累著。”江氏看著她輕言輕語道。
顧懷瑜搖了搖頭,也壓低了聲音:“我不累的,二嬸,這裡有我看著,你先去躺會。”老夫人大概是這王府之中,唯一一個對她好的人了,卻因為自己的失誤,成了這樣,心痛愧疚難當,不看著她醒來,顧懷瑜良心難安。
江氏歎了口氣,拉著顧懷瑜的手拍了拍:“好孩子,辛苦你了。”這些事本該是張氏分內的事,她自己不來,倒是讓顧懷瑜全給擔了下來。
眼下老夫人這情況,約莫是還有的熬。這五日以來,也就林織窈和顧懷瑜換著來看顧著,張氏那個沒心肝的,每日也就出現一會,假模假式走個過場,不引人話柄也就罷了。
原來江氏不喜長房的人,是因著自己夫君死後,可謂嘗儘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初見顧懷瑜與張氏長得那麼相似,隻以為她心性也如張氏那般,是個勢力的。
可如今瞧著,顧懷瑜與長房那兩兄妹並不親熱,倒是與自己兒女關係走得很近,且行事作風也同那幾人大相徑庭,這麼幾日朝夕相處下來,江氏倒是對顧懷瑜生出了幾分心疼。
她的孩子沒了爹,但有娘與兄弟姊妹互相依靠,顧懷瑜有爹娘兄姐,卻等於沒有。
“照顧祖母,應當的。”顧懷瑜笑道。
兩人正細細的說著話,躺在床上的老夫人指尖動了動,片刻後幽幽地睜開了眼睛。
顧懷瑜垂眸一望,驚喜道:“祖母,您醒了!”
老夫人頷了頷首,側頭望著江氏與顧懷瑜,緩緩道:“這幾日辛苦你們了。”因著好幾日未曾開口說話,她聲音有些沙啞粗糲。
“娘這是哪兒的話,都是媳婦該做的。”江氏並不邀功,隻是高懸著的心落了地,高興的說:“您能醒來便是極好。”
老夫人籲了口濁氣,依著江氏的手輕拍了兩下,隨後半闔上眼皮,斂去眼中沉思,心裡那股涼勁蓋過了六月的炎熱。
世人皆知,久病床前無孝子,她近些日子可算是真真的體會到了。
老夫人自認平日裡雖不怎麼喜歡張氏,可從未苛待過她,那些個婆婆磋磨媳婦的手段,一樣都不曾對她用過,對待長房的子女也比二房上心許多。
可換來的是什麼呢?漠視,對,就是漠視!
臥床這些日子,自己雖未醒來,但耳朵裡還是聽得到外頭的聲音。長房守在自己床前的除了顧懷瑜再沒有旁人,林嘯她不指望,本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張氏每日隻來轉上一圈,事情一樣不做,林修睿甚至連一次都不曾出現,倒是二房一乾人,很是讓她意外且動容。
分家之後自己沒怎麼過多的照拂他們,近些年走的也不算太近,至多也就是逢年過節聚在一起用頓飯,自己病倒之後,倒是全仰仗了他們。
連七歲的林子謙,也知道來看看她。
透骨酸心,不外如是!
許久,老夫人道:“去把人給我叫來。”她可是沒忘記,還有林湘的事沒處理!
顧懷瑜柔聲勸道:“祖母,您才剛醒,現下養好身子才是要緊。”
老夫人搖了搖頭,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曉,當時情況雖急,也是因一口濁氣吐不出來,憋了過去,如今一醒,便覺得沒什麼大礙,依舊是叫人去喚了張氏一行過來。
沒彆的,老夫人看著她依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樣子就心煩,自是好一通斥責,若非當時是她提出舍不得將林湘送走,如今也不會惹出這等禍事。
張氏聽得是冷汗涔涔特,特彆是老夫人說道,林修睿會因為這件事斷送了仕途,她才驚覺,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跪了半個時辰聽訓後,張氏才虛浮著腳步從壽安院出來,抬頭看了一眼晃得人眼暈的太陽,腳尖一轉,向著登宵閣而去。
她必須去找林修睿問清楚,對於這件事他到底作何打算!可不能就此一蹶不振下去!
路途不算太遠,繞過一片花團錦簇的小花園便是,蜿蜒的抄手遊廊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沉一片,似領著張氏走上一條不歸之路。
忽然,一隻野貓從旁邊的雕花立柱後竄出,對著張氏嗚嗚叫了幾聲後,轉身便逃進了樹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