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睿心急火燎騎著快馬疾馳回到榮昌王府之時, 大門口已經支起了喪幡, 掛好了白燈籠,條條白布將紅漆柱子纏了起來。
張氏病重許久,棺桲和喪葬用品早在幾日前就已經備好,丫鬟小廝們也已經換好了孝服, 有條不紊地各自忙著事。
林修睿還沒走進院子, 濃重的香燭紙錢味就衝入鼻子, 擾得他心緒更加不寧。
若皇帝的旨意是一把鍘刀懸在頭頂,張氏的死就是執刀的手, 猛地斬斷了他人生的希望。
褫奪了皇子侍讀的位置後,他就隻留下了榮昌王世子一個虛名而已, 名譽受損本就有礙仕途,張氏在這時候亡故, 難保不會讓人以為是他和林湘的醜聞氣死了張氏, 再加上丁憂的這三年, 恐怕除服之後, 萬事皆已變,他再想要有一番建樹,已是妄想。
“你回來了。”迎接他的是二房的江氏, 她換了身素雅的衣服,麵帶愁容,歎了口氣道:“你母親沒見到你最後一麵, 去換身衣服, 好好的給她磕個頭吧。”
靈堂已經搭建好了, 幽幽地悲泣聲不時從裡頭傳出來,林修睿握了握手心,往靈堂內看了一眼,巨大的棺桲架在凳子上,案幾上的貢品堆疊了好幾層,下麵點了一盞油燈,絲絲黑煙騰起,顧懷瑜與二房的三兄妹披麻戴孝跪在蒲團上,往銅盆裡丟著黃紙。
“祖母和林湘呢?”他厲聲道。
張氏看著林修睿,心下不禁有些鄙夷,母親死了他不見絲毫傷心,說出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問林湘在哪。
“還是先去給你母親磕個頭吧!”
林修睿瞥了江氏一眼,一言不發進了靈堂,跪到棺桲前磕了三個頭後,轉而看向顧懷瑜,目光帶著審視:“我走的時候母親還好好的,怎麼說不在就不在了?”
顧懷瑜迎著他的目光,冷聲道。“王妃臥床許久,身子早已是油儘燈枯,能熬到今天,也是府醫日日用藥吊著,誰知道你剛一走,她就去了呢?”
林修睿蹙了蹙眉,不悅道:“王妃?顧懷瑜,她是你母親!”
顧懷瑜淡聲道:“她是你的母親,是林湘的母親,隻是,不是我的。”
“是不是你與她說了什麼?”林修睿眉心處跳了跳,忍不住懷疑道。
他剛一出宮門,就有小廝來報喪,早上的時候張氏還好好的,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去了,若是顧懷瑜對她說了什麼,那麼氣死張氏的就是她,而不是自己!
顧懷瑜瞥了他一眼,緩緩往盆子裡丟了幾張黃紙,待火苗舔過紙張後,沉聲道:“說不準是你和林湘的醃瓚事被她知道了......唉,早知道,我就不依著林湘去查巧兒的死了,哦,對了,祖母還在壽安院等你。”
林修睿一噎,滿腔火哽在心頭,恨恨瞪了顧懷瑜一眼,便匆匆去了後院。
他得趕在老夫人處置林湘之前,將人攔下來!
皇帝命林修睿進宮後,老夫人著人審問了林湘一通,便做主將她關在了東廂房內,待喪禮結束之後再處置。
她沒有想到林修睿會糊塗至此,難怪當日她說要對外稱林湘與顧懷瑜是雙生子時,林修睿那般強烈的反對,原來一早便打著要娶林湘的主意。
他也太過想當然了,還準備另外替林湘安排一個高門大戶的身份,且不說隻他一個小小的榮昌王府,這事荒唐到便是皇子也不敢想。
林修睿到壽安院的時候,老夫人已經換下了今日喜慶顏色的衣服,端坐在正對著大門的椅子上,旁邊站著白嬤嬤和四個丫鬟,具是麵色凝重。
她在等,等皇帝的旨意,若林修睿被下了獄,林湘便留不得了。對於皇帝為何會忽然插手此事,老夫人大概也知道一些,當年發生在高家的事不是秘密,同是兄妹,隻怕皇帝是觸景傷情了。
更遑論,這其中還有一條欺君之罪,若被皇帝知曉在林修睿求來郡主封號之前,他就已經知曉了林湘的身世,並且選擇瞞而不報,這對王府而言才真的是滅頂之災。
見到林修睿的當下,老夫人籲了一口氣,“去見過你母親了?”
林修睿點了點頭,嘴唇蠕動兩下,道:“見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麵色鐵青還沒怎麼緩過來的林修睿,問道:“皇上怎麼說?”
林修睿咽了咽嗓子,揮手將白嬤嬤和丫鬟屏退,才硬著頭皮道:“褫奪了林湘郡主之位,貶為賤民,免去了我皇子侍讀的身份。”
“還有呢?”老夫人撚了撚佛珠,“你是怎麼稟告皇上的?”
林修睿有些難以啟齒,他對著皇帝說的那番話,不過是想謀一條生路,這會再將他講,卻是有些心虛。
頂著老夫人探究的目光,林修睿默然許久,才將所有事情一一道來,末了又道:“祖母,萬不可在這時候動林湘啊!”
老夫人重重吸了兩口氣,“那你準備如何!”
林修睿咬了咬牙:“顧家那個宅子還空著,待母親喪禮一過,便將她送過去吧。”
日暮西沉,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張氏的身亡和皇上處罰林氏兄妹二人的消息,前後腳傳到了各家各府,好些人開始猜測,是不是這兄妹苟合的事氣死了張氏,所以皇上才降旨處罰二人。
是以,上午才來參加過賀宴的人,晚間再去吊唁之時,看著厚著臉皮出現的林修睿和林湘,目光都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