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還有一事。”孫神醫垂首, 視線落在李玉方才拿出的藥盒上,裡頭已經空了四個凹槽, 還有一粒正散著藥香。
皇帝順著他的視線扭頭看去, 目光探究, 沉聲道:“何事?”
孫神醫皺了皺眉, 猶豫斟酌片刻:“此藥皇上還是少服為妙。”
李玉駭然, 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是陳院使特意為皇上調配的藥方,皇上已經服用了兩月,可是有何不妥?”
孫神醫坦然道:“藥方倒無不妥, 隻是其活血化瘀之效,會加重皇上的症狀。”言罷, 便再不開口,有些事情點到為止即可。
獨坐高位多年, 想的東西必然不會那麼簡單,稍稍一丁點的不對勁, 皇帝都會派人去查,特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李玉, 將藥收起來。”皇帝目光閃了閃,“時辰不早了, 你先回去。”
孫神醫告退,而後大步離開了勤政殿,消失在濃厚的夜色中。
殿內就隻剩下了李玉, 他趴跪在地上, 用帕子擦拭著將皇帝嘔出的那攤血, 直到背後一涼,抬頭便對上了皇帝陰沉的目光,手一歪,濁血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尾巴。
元德帝垂眸看著有些發黑的血,心中閃過一個又一個的名字。
能對他下毒的,必定是身邊親近之人,符氏一案剛過,正是風聲鶴唳之時,此人卻忽然將毒誘出,恐怕是等不及了。
若自己在此時身隕,那麼最大的得利者是誰?九皇子年幼,不可能是柳貴妃著急動的手,畢竟衛昭、衛崢與衛炎還在,沒有人會支持稚子上位。
那麼就隻剩下了一個衛崢與衛炎,衛炎沒有必要,倒是衛崢……
若真的是他,那麼下毒之人究竟是誰?符氏的死,究竟是人為,還是自戕,其中又有何關聯?
正這時,終於從慈雲寺脫身的龍鱗衛進宮求見。
見到皇帝的第一句話便是:“啟稟皇上,六公主薨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緊接著他便將衛清妍從二皇子府出來後,所發生的一切,以及其間被人引走,撿到二皇子府上腰牌的事詳述了一遍,末了又將衛清妍故意撞毀顧懷瑜馬車的事加了上去。
皇帝蹙了蹙眉,沉吟道:“顧懷瑜今日做了什麼,晚間的時候又在哪裡?”
暗衛低聲回稟道:“在公主出事之後,縣主也趕了過來,所受驚嚇不輕。據她所說,今日是臨時起意上山求平安的,這點得到了慧覺大師與寺內沙彌的證實。辰時一刻縣主便到了慈雲寺,找了慧覺解簽之後,結果不太理想,縣主便在大殿中跪了一日祈福,期間並未離開過。一直到傍晚,才乘馬車下山,馬車被毀之後,她便帶著兩個丫鬟徒步返回慈雲寺,住的寮房也是任沙彌安排的。”
元德帝摩挲著龍鱗衛遞上來的腰牌,這麼看來,倒不像是與她有關。
“繼續說。”
“屬下來之前悄悄探過,縣主帶的隻是尋常護衛,雖有武功但並不算高,且武楠搜查之時,在她所住房間的牆角下發現了迷香,窗紙上也有灼燒的痕跡。”
元德帝微微眯眼,眼神卻愈發森冷起來,想了想自己毒發與德妃自戕的契機,幾乎就已經將整個事情串聯了起來。
藥是衛清妍買的,人也是她自己找的,刻意撞毀顧懷瑜的馬車,目的就是要將顧懷瑜留在慈雲寺方便下手,且還打算用這麼陰毒的法子。
最後怎麼成了衛清妍自己遭殃,中間又發生了什麼事,看起來錯綜複雜卻是有跡可循。這枚腰牌,便是證據,因為不是仿製。
顧懷瑜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臨時上山還讓人隨身帶著衛崢府上的腰牌,也不知道衛清妍今日會找上她,加上在她屋外所發現的迷香,就更加不可能是她做的了。
那麼唯一的可能,便是衛崢為保萬無一失順水推舟所為,畢竟衛清妍的方法,能毀了顧懷瑜一聲,卻不一定能要了她的命,可若是謀害公主之罪,萬死難辭其咎。
德妃曾在宋時瑾身上下蠱,皇帝不信衛崢會不知道,顧懷瑜若是出了事,遠在荊州的宋時瑾必定受影響,如此,符家兄弟可獲生機,誰想救他們,答案呼之欲出。
衛昭若死,衛堯與衛炎便構不成威脅,衛崢可不就是那個最大的得利者。
至於自己為何會毒發,病重侍疾倒是個很好的解禁理由,更或者,那誘毒之人壓根就沒想要自己活。
如此一來,怎麼算都是衛崢的嫌疑最大。
也無怪乎皇帝在瞬間想了那麼多,符瀾與德妃接連出事,衛崢可是半句情未求,還有的那個閒心抄寫佛經百遍,這便足以說明,為了權勢,親情於他而言不是那麼重要。
思量片刻,元德帝沉聲道:“派人去盯著陳院使,切不可打草驚蛇。至於六公主,先帶回來,對外稱病,待過些時日再公布消息,二皇子那裡加派人手,朕倒要瞧瞧,這宮內究竟是誰隱藏得如此之深。”
這便是不準備再替衛清妍查下去了!那名龍鱗衛拱手領命,飛快閃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