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七章 一刻也不得閒(2 / 2)

相思無彆離 北途川 19241 字 10個月前

“後來局勢已平,我坐了這寶座,聖旨一下,天下無不從者,可我還是怕,怕她不願回來。”

“我走不開,我若出皇城,是要遭大亂的,遣了心腹去迎,又怕不是親自迎她不來,日日盼,夜夜盼,得知她耽擱在路上,夜裡都睡不好,總覺得她要逃。”

相思愕然看他,知道他慣會逗弄她,可又忍不住心頭揪痛,忍不住想,自己是否真的做得太絕情了些。

阿兄待她向來情真意篤,明晃晃的偏愛,便是最艱難的時候,也未曾偽飾半分,她卻打著為他好的旗子傷他。

“對不住,我不是……”

李文翾伸手,似是想握她的手,遲疑著又落下去,隻指尖撚了一點她的袖子:“不是什麼?”

“不是……都不是。”相思喃喃,她從來都不想傷他,可到底她是做了,如今再多冠冕堂皇的話,都是狡辯罷了,她垂著頭,倏忽不敢看他眼睛,“我其實也後悔的,我在回奐陽的路上,總是做噩夢,夢到自己死了,你我天人永隔。醒來便覺得很是想念你,有時我想,不若就待在你身邊,是生是死都不去想,糊塗度日好了,可我知道我不能。”

相思這次真的掉了眼淚,她抬手抹了一把,頭埋得更低些:“剛回奐陽的時候,我也不大適應,奐陽風沙大,四季常有大風天,有一回風太大,樹乾都折了幾根,闔府的下人都在忙活,我隔著簾子朝外看,倏忽看到一個很像你的影子,便不管不顧地跑出去,近前瞧見了人,同你差得遠,隻覺得自己魔怔了。”

李文翾不說話,隻是看著她,那目光裡的戲謔都消散,眉心微微蹙著,滿是凝重,倏忽後悔逗她了。

相思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奐陽沒甚麼趣味,平素裡隻能看些閒書解悶,拿起書,又想起我的字是你教的,文章也是你教的,更覺得自己沒出息。你的信都看了,翻來覆去看,想瞧你在那邊過得怎麼樣,一切可順利,可字字句句全是哄我開心的,沒一句我想知道的。”

李文翾拳頭攥著,都有些痛恨自己了。

不該逗她吐露心跡的。

他已然是心都疼碎了。

“我想問你在都城一切可好,可還順利,可想著,你既不願意提,便是不想我知道,我怎好不識趣。又想問你你母後想撮合你和趙家小姐,你倒是允了沒有。可我不過是你口頭上的未婚妻子,做不得數,問了,倒不合規矩,也顯得我小氣擰巴。想跟你講些有趣的事,可我日子又過得寡淡,懸筆半晌,竟是一字也寫不出來。”

李文翾倏忽過去,虛攏著,隔著披風將她抱在懷裡,輕聲道:“橫豎我是要娶你的,過了庚帖,你便已是我的妻了,便許我輕浮這一次。我錯了,我不該逼問你的,我隻是想你承認你心悅我,不想惹你難過。”

相思已經不想推開他了,兩手拽著他胸前的衣襟,把額頭抵在他鎖骨:“你真的是太討厭了。”

可那語氣,分明是喜歡。

“是,我討厭,我是全天下最討厭的人,日後娘子多多指教才是。”李文翾張口就來。

相思那醞釀起來哀愁,又被攪合沒,推開他:“我還不是……”

李文翾微微抬著下巴,毋庸置疑道:“很快就是了。”

相思羞赧,偏過頭不說話。

李文翾抬手,拽了下她的發梢:“沒有什麼魏二小姐,你這醋意,我隔著十條街,在皇宮裡都聞得到,你便是要醋,也得問過我再醋,怎還平白道聽途說就醋起來了,氣壞了身子,孤去找誰說理?”

相思恨不得咬他一口,徒勞無功道:“我沒有!”

李文翾“喔”一聲:“你沒有。”

“我真的沒有!”

“那……魏二小姐確實才情出眾溫婉大方,你若不介意,我將她……”

將她同你表兄說說親。

相思卻瞬間想,將她一並納入後宮?

相思豁然起身:“不行。”

她氣急,眼眶又紅,想了想,又坐回去,眼淚啪嗒:“橫豎你是要娶很多人的,我卻隻想要你一個,我倒是天真,竟盼著與你長相廝守,不過是我一廂情願,是我不懂事,是我心胸狹隘,不堪做你的妻。”

李文翾覺得自己一隻手都擦不過來她的眼淚,撿了她的袖子給她擦,又是氣,又是覺得好笑:“控訴起孤,你倒是一套一套,不打頓的,哪裡學來的?”

相思氣他語氣輕佻,垂眸,不搭話。

“話本看來的?”李文翾“嗯”一聲,“讓孤想想,那本風流天子俏皇妃?寫得不甚好,措辭過於拘謹了些。”

相思終於還是忍不住捂住他的嘴,氣惱:“你怎什麼都看!”

“你看得,我看不得?”李文翾覺得好笑,“這天下還有何孤看不得的東西。”

“我……閒來無事,打發時間才……才看的,你可是天子,怎看這不雅的東西。”相思那話本子摞成小山,堆在房裡都不遮不掩的,尋思好人家誰看這個,也不會有人亂翻,李文翾師承三師三少,學的都是詩書禮易,治國之道。

誰想過他會看這個。

也不知是隻看了這本,還是看了其他,她看得那些,有一些……委實不堪入目了些。

“哦?不雅?如何不雅?”李文翾笑道,“怎就不雅了,有道是飽暖思淫-欲,百姓日子過得好了,才會想要尋些樂子,這便是我勤勉治國的目的,你竟這般貶低尋常百姓的娛樂。”

相思從來都說不過他,這會兒竟還拿大道理壓她。

分明是強詞奪理,可她竟無力辯駁:“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說說,哪裡不雅?男歡女愛不雅?”李文翾又道,“陰陽和合,本就是天經地義,正如孤與你,相知相愛,總歸是要在一處的。”

相思捂住自己的耳朵,起身往回走,一副放棄爭辯的架勢:“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去睡。”

大半夜跟他爭論這個,她腦殼有問題,他腦殼怕是也有問題。

相思走兩步,看到不遠處不遠不近一直綴在身後的護衛,心道,自己這臉麵,怕是早就沒有了。

她扭頭看他,卻是倏忽一頓:“阿兄你回去吧!瞧你眼底都是倦色,你也是閒得慌,不好好歇息,過來逗我取樂。”

李文翾笑了笑:“孤若不來,你豈不是要垂淚到天明。又怎知你心裡其實如此著緊於孤,便是天上下刀子,我也該來。”

相思哼了聲:“你就沒幾句正經話。”

李文翾斂了神色,有些悵然道:“句句肺腑之言,你卻不信。”

相思一愣。

他倏忽又展顏,抬手撫了下她的腦袋,柔聲道:“姌姌,好夢。”

“阿兄,再會。”

*

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竟是睡得酣甜,一夜無夢。

相思伸了個懶腰,今日太陽正好,照進來些許,金燦燦的,晃著浮塵如同金沙。

夜裡那一遭,竟像是個夢。

念春進來侍候梳洗,笑道:“三小姐快起吧!一大早宮裡頭就來了人,聘禮流水一樣往院子裡送,到現在還沒進完。”

相思愣然:“正是叛亂之時,他怎好這時候鬨。”

念春搖頭:“這奴婢可不知道,大人也正苦惱呢,這禮本不該下到這裡來。”她附耳在三小姐耳朵上,小聲道,“夫人說,陛下怕是急了。昨夜他偷偷來,闔府都知道,陛下不讓聲張,誰也不敢招待,大人還氣著,說陛下孟浪,不知分寸,誰料一大早就下聘,瞧著架勢,怕是早就準備好的。”

聽夏也進了屋,把窗戶全都打開來,煌煌白日,刺目耀眼,相思都覺得不大真實。

相思其實是沒有母家的,按照禮數,她合該去外祖父那裡,但外祖父避居不見人,若讓梁王府操辦,必是她那義舅出麵,那便宜舅舅同外祖父都沒甚關係,不過是先帝拿來搪塞梁王府的罷了。跟相思更是形同陌生人。

如此全了禮數,倒叫相思心裡不痛快。

相思同堂兄最為親厚,且堂兄如今官至一品,倒也顯榮,從祝府出去,也叫人不敢小瞧了去。

相思想明白之後,又覺得阿兄實則心細如發。

她歎口氣,隻是總還覺得不是時候。

七日後就是大婚。

這是禮部最後選定的吉日。

因著早就預備了各項禮服器具乃至祭祀用品,當日裡婚服便送了過來。

太監宮女們站了兩三排,手裡捧著各式各樣的衣物首飾器具給她過目。

相思抬手撫摸,隻覺得恍若夢中。

這也……

太快了些。

徐衍覺得,戲文裡頭,這時候都需要有個旁白來解說的,自己該是那個念白的人。

“陛下說,三小姐覺得他輕浮,他無論如何也要早早下聘,以顯他昭昭若明月之心。”

相思嘀咕道:“他也不怕朝中彈奏他。”

大周尚華不尚簡,曆代皇帝大婚都是極儘奢靡,便是砍半也是一項不小的開支,平時就算了,如今姚津的事尚未有個定數。他這樣,豈不是惹人非議。

“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徐衍虔誠道。

相思撇嘴:“總是他最有道理。”

徐衍眼觀鼻鼻觀心,心道,這普天之下,也就三小姐毫不遮掩地罵陛下了。

也就三小姐罵陛下,陛下毫無芥蒂了。

喔,若是三小姐罵陛下,陛下可能還要心情愉悅些。

屬實是叫人費解。

不過,陛下總有陛下的道理。

“怎忽然就定了日子?”

李文翾雖沒明說,可那意思是,要等姑母及奐陽的親眷過來,再舉行大婚儀式的。

禮部那邊遲遲定不下日子,恐也是希望陛下再行斟酌一二,朝中還未安定,皇帝大婚是件要緊事不假,可若定下祝家女,朝中怕是又要生亂。

自古後宮前朝不可分割,新帝我行我素慣了,不受任何人鉗製,可水至清則無魚,過剛則易折,禮部隻負責聽令,可也逾矩奏請,是否先擬幾位貴妃,再行封後。

徐衍道:“禮部自是磨蹭的,陛下昨晚連夜叫了人去,差點把刀架他們脖子上,這才定了。”

相思愕然。

三小姐走了一圈,叫人替她試婚服和鳳冠。

徐衍夜裡回了一趟皇宮,陛下坐在堆滿冊子和奏折的禦書房,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蚊子。

陛下脾氣不大好。

也是,各地呈上來的奏報如雪花片一樣飛上來,如此還是文華殿遴選過後才送上來的。

陛下能保持理智已經算是不錯了。

如此勤勉,晝夜不綴,倒還能抽空去調戲三小姐。

陛下真乃偉人也。

“陛下。”徐衍拱手拜道。

陛下抬起頭,眉頭終於舒展了些:“她今日可還好?”

“甚好,就是覺得太快了,她來不及準備。”

“還快?”李文翾哼道:“仗著自己年紀小,都不體諒人的。”

也是,陛下比三小姐,虛長了五歲。

這個年紀,早該成婚的。

可陛下……

陛下還是個清白的陛下。

徐衍再拜:“三小姐試了婚服和祭祀的禮服,甚為合身,不需再改。”

“你們都瞧著了,我竟沒見過。”李文翾不滿,扔了奏折,心情煩悶。

“時辰怎過得這麼慢。”

徐衍眼觀鼻鼻觀心。

春天到了,陛下,也思春了。

“那日裡禮節繁瑣,跟她說,若記不住也無妨,左右跟著孤走,不需她費心。”李文翾叮囑道。

徐衍點頭稱是。

“她那嫂嫂也不知是否靠譜,你再點兩個教禮嬤嬤跟過去提點一二。”

徐衍愣了一下才想明白,大抵是怕床幃之事,嫂嫂不便細講。

陛下真是心細如發。

可陛下為何不自己教。

喔,陛下是個清白的陛下。

便是嘴上功夫了得,怕也是沒有什麼經驗可談,到時候兩相折戟,豈不嗚呼哀哉。

“是,陛下。”徐衍誠懇道。

李文翾還欲再說些什麼,又覺得自己確實囉嗦了些。

沒法子,他也是第一遭成婚。

他從玉盤裡撚了一顆紅豆。

“給她。”

紅豆寄相思。

相思拿到手的時候,隻覺得麵皮一熱。

“他真是,一刻也不得閒。”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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