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翾堵著床, 不說清楚不讓她下來。
相思對於他這種三歲稚童的行徑感覺到又氣又無奈,隻好一五一十交代了。
“你父母的事……”李文翾蹙眉。
相思卻捂住他的嘴:“阿兄,你不必說, 活著的人總是要比死去的人重要的,你做事, 自有你的道理, 總歸不會是因為不把我放心上,我都明白的。再則, 渤城王和四皇子勾結外賊, 若真的能坐實, 你也不會舍近求遠把此事瞞下來。”
相思還在奐陽的時候, 先帝就不大信任阿兄了,渤城王謀逆已是死罪,隨意攀咬皇子也並非不可能。
身為皇子不會不知道勾結外賊是個什麼樣的罪名,必然不會讓人輕易落實。
先帝重視子嗣, 但又疑心病重,如此相衝之下,就算四皇子被處置, 結局恐怕也不會是阿兄想要的。
皇權爭鬥向來艱辛,相思不懂其中齟齬, 但她懂阿兄,他不會為了私情罔顧大局,但也絕不會為了大局傷害她。
李文翾瞧她認真的眉眼, 一顆心倏忽落了地,他抬手撫了撫她的臉頰:“孤沒白疼你。”
相思拍掉她的手,沒好氣道:“我又不是元元和冉冉,你少來凶了又哄。我雖信你, 可你真的太過分了。口口聲聲說疼我,你就是這麼疼我?”
相思一下子從床上站起來,站著比他高了許多,居高臨下看著他,“你起來,我要下去。”
李文翾耍賴似地抱住她的腰,把臉貼在她的肚子上,小聲道:“好了好了,阿兄錯了還不行,孤不是什麼好人,但對你對祝家,敢說一句問心無愧。隻是話說多了顯得多餘,孤留著太後自有它用,這不是一步好棋,累你受委屈,孤一直深感愧疚,所以才怕,怕你覺得孤大張旗鼓接你回來,卻還是護不好你。”
相思一瞬間覺得酸楚,他這一路走來實在並不大容易,沒有過人的心性,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了,自己又算得了什麼,其實孫若安說得沒錯,天子就是天子,對你再好那也是天子,在這皇宮裡,他是唯一的天,連懲罰也是恩賜。
人又不是隻活這幾天,往後十年二十年,人哪兒能靠著彆人的恩賜生活,總要為自己打算的。
可什麼才算是為自己打算?
未雨綢繆是好事,可進一步就是杞人憂天,不若把當下過得好,才算是好的。
現下的東西不珍惜,往後又能留得住什麼,籌謀些什麼出來呢?
相思悶聲說了句:“誰要你護了,我有嘴能說話,有腳能跑路,整個皇宮除了你沒人能壓在我頭上,我若連這點事都受不住,往後幾十年怎麼活?沒你在,我也活得好好的,祝家比不得皇城,但各支各脈也錯綜複雜,姑母也沒怎麼護著我,我在奐陽也過得很好,除了我是祝家的三小姐,我自個兒也是中用些的。”
李文翾仰頭看她,沒忍住,笑了聲:“我們姌姌這麼厲害呢!”
相思掐他的臉:“明明成日裡最氣我的就是阿兄了。”
李文翾不承認:“孤沒有。”
“你脫我鞋襪,脫我衣裳,還不讓我下床。”
“你要去哪兒?”李文翾滿臉寫著不悅,一副“跟我待著不好嗎”的表情。
相思也不悅道:“叫我可隨意出入宮門來去自由的是你,堵著我這兒不讓去那兒也不讓去的也是你。”
“罷了,你就是不想同我待著罷了。”李文翾推開些許,仰著頭瞧她,微微偏過臉,負手站著,一副又倨傲又可憐的樣子,“左右我就會惹你煩,你走吧,你愛去哪兒去哪兒,皇宮這麼大哪兒你不能去?孤也沒拘著你,你走罷,隨便你,大不了孤一個人待著,一個人用飯,一個人睡覺,沒人同孤說話孤不說話就是了,你走罷。”
他一口氣說完,似乎自己把自己氣著了,轉身往旁邊椅子上一坐,手裡捏著茶杯,恨不得捏碎了。
相思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默默穿了鞋襪,把外衫重新套上,走到銅鏡前,兀自整理著儀容,然後對他視而不見,語氣輕快道:“那我出去啦?”
李文翾“哼”一聲,怪裡怪氣道:“你去哪兒,孤又不管不著。”
相思便真的開了門腳步踏了出去。
李文翾幾乎不相信自個兒眼睛。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看不出來他說氣話嗎?
祝相思,好樣的。
誰在乎似的,李文翾氣得想摔東西,手裡捏了半天的茶杯幾次舉起來又放下去。
她的東西且寶貝著呢,摔了又要同他鬨。
他拘著她了?
他沒有!
“徐德萬!”李文翾高聲喊了句。
徐德萬聽見這振聾發聵的一聲,忙“哎”了聲,快步走進來,“陛下,奴婢在呢!”
“她去哪兒了?”李文翾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奴婢伺候陛下的,娘娘也不讓我們跟著啊!奴婢派人去問問?”徐德萬小聲請示。
李文翾氣悶:“真出去了?”
徐德萬低下頭,眼珠子提溜轉,不敢吭聲。
李文翾豁然起了身,大步走到窗台前,隔著窗子往院子裡瞧。
祝相思這是故意的吧!
誰拘著誰啊?
誰惹誰生氣啊!